父亲资助的寒门书生萧玉生遭人暗算。
他身中媚药,我自愿献身于他。
我倾慕他十年,甘愿奉上自己。
可他的青梅竹马柳芜漪撞破了我们的云雨之事。
心神俱乱之下,竟被疾驰的快马撞飞死亡。
萧玉生抱着我,言说不怪我,还向我求了亲。
父亲因此彻底将家业交托于他。
可他却在成婚前夕,设下毒计,让父亲丧生于马蹄之下。
在我悲痛欲绝之时,萧玉生将我带到马场。
他把我推下马,让马群踩踏我的身躯,把我身躯踩成肉泥。
只为让我品尝柳芜漪临死前的苦楚。
“若非你这贱婢暗中下药,我怎会碰你?”
“芜漪又怎会香消玉殒!我恨你,你们都该死!”
无尽的痛楚之后,我竟回到了萧玉生中药的那一日。
1
萧玉生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烦躁地扯开儒衫,锁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低喃着我的名字,目光却如狼似虎地盯着我。
“你竟敢算计我?”
萧玉生咬牙切齿,声音嘶哑。
“滚出去!”
“姜琳琅,你去何处?我……”
我脚步一顿,旋即决然转身离去。
前世亦是如此。
分明是他情难自禁,将我压在身下。
可柳芜漪出事后,他却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
我倚在门边,听着房内传出压抑的喘息,静候柳芜漪的到来。
与前世无异,柳芜漪很快便寻了过来。
她寻来时,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一怔。
旋即,眸中闪过一丝戒备。
“你这狐媚子又在耍什么花招,莫不是已经进去过了?”
我摇头。
“萧玉生在里面等你。”
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
“你守在门口,是怕旁人坏了你的好事吗?整个姜府谁不知你痴恋萧玉生,连书房都不准婢女踏入。”
被她戳破心事,我心中一阵酸楚。
是,我倾慕他,人尽皆知,连父亲都劝我莫要执迷不悟。
前世我怎会以为萧玉生不知道,任由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
“往后,我对他再无半点念想,你快进去吧。”
她显然不信我的话。
但当她看见房内的萧玉生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你最好如此。”
她警告般地瞪了我一眼,便急不可耐地快跑进去。
我替他们掩上房门,听到了萧玉生低沉而满足的闷哼。
我无法抑制地去想象房内的旖旎景象。
萧玉生会否如前世对我那般,轻柔地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说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女子,定不相负。
不,他对她,定会比对我更温柔,更虔诚吧。
想到此处,我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门框,木屑刺入指甲缝中也浑然不觉。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好,至少父亲不会再被我连累了。
不愿再听下去,我逃回房中,颤抖着打开父亲飞鸽传书。
“傻丫头,你不要执意留在萧玉生身边!想爹可马上来找爹。”
我拿出一直飞鸽,写了心中所想,“爹,女儿要离开这里!”
“女儿现在就想去爹爹那里。”
放了飞鸽,飞鸽传输迅速,爹爹早就搬离别院,去城里居住。
他收到飞鸽传书不过两个时辰,飞鸽就回来了,“好好,我这就让人为你办理前往京城的通行文书。”
母亲早逝,父亲身边只有我。
我却一直只知追逐萧玉生,为了方便他赶考,搬来别院居住。
隔壁房间的动静,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声音之大,整个别院都清晰可闻。
我坐在膳厅,麻木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直到将近用膳完毕,他们二人才姗姗下楼。
柳芜漪步履虚浮,双腿发软,面上却带着娇羞的红晕。
我放下碗筷,便欲离去。
“怎的,做了亏心事,便想逃么?”
萧玉生一把拽住我。
他打心底里认定是我给他下了药。
在他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
我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2
“并无此事。只是用膳结束,不愿扰了二位清静。”我淡淡回应。
萧玉生闻言,眉宇间阴云更甚,“你这般口是心非、矫揉造作的模样,当真令人厌恶至极。”
身侧的柳芜漪亦投来鄙夷的目光。
我紧攥着裙摆,强忍心头刺痛,他从不避讳在旁人面前这般羞辱于我。
“张婶,往后膳食备下双份,芜漪也要住下。”萧玉生吩咐道。
张婶面露难色,朝我看来。
这宅院本是我的,萧玉生能入住于此,亦是因我之故。
如今,他竟要随意让人入住,还把自己当主人,妄想鸠占鹊巢。
“日后,芜漪便是这宅院的女主人,你当唤她一声嫂夫人。”萧玉生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柳芜漪闻言,得意地扬起了下颌。
我只觉喉间一阵干涩,“我爹娘膝下唯有我一人,连兄长都无,何来嫂夫人一说?”
萧玉生脸色骤变。
往昔,为了昭示主权,我常对外宣称他乃我长兄。
此时,父亲传递信息的人打破了僵局。
想是关于通行文书之事,便和父亲叫来的人往楼上走去。
“玉生,琳琅可是瞧不上我?都是妾身拖累,让你也受她的脸色。”柳芜漪娇柔的声音隐约传来。
“并非你的过错,皆是我往日太过娇惯她了。”萧玉生温声安抚。
走出饭厅前,我回首,恰与萧玉生阴郁的目光相撞。
“小姐,文书已呈递,走的加急通道,这两日便有回音。”管家恭敬的声音跟我禀报着。
“有劳先生了。”我轻声道。
尚有两日,我便要离开此地了。
目光环视这间屋子,我将自己困于此十年,只为能伴在萧玉生身侧。
“琳琅,我定当竭尽所能,不负伯父厚望。待我入仕,定会护你周全,让你一生无忧,做个受尽宠爱的千金大小姐。”
初见时,萧玉生虽衣着简朴,但他眼中的光芒,胜过我所见的任何美景。
房门忽而被推开,萧玉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想进来。
“且慢。”我急忙阻止。
“你又在闹什么?可是因今日我与芜漪之事?”他径自走了进来。
“你两之事与我何干。”我背对着他,开始收拾行囊。
“明知你在赌气,方才竟连兄长都不认了。”他步步逼近。
“适才与你说话之人是谁?”他追问。
明明不喜我,却偏要处处管束。
这些年来,萧玉生从不允我与任何男子有所往来。
“与你无关,我跟谁接触是我的事情。”我冷冷回应。
萧玉生脸色愈发阴沉,“姜琳琅,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那些盘算。我心悦之人未有芜漪,即便你再痴缠十年,我俩亦无可能。”
“幸而你晨间识趣离去,否则一想到与你有所瓜葛,我便觉恶心至极,毫无兴致可言。”
我整理衣物的手一顿,我不懂他为什么要用这些言语伤我。
“你出去,离开我的房间。”我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他站定不动。
我心头生气,纤手抵住他胸膛,奋力将他往门外推去。
在门扉阖上之前,萧玉生目光如炬。
“琳琅,日后待芜漪好些。”
“定要待她如亲兄一般,否则,我必不饶你。”
官办通行文书一事颇为顺遂,当即便有了结果。
“定明日清晨启程。”我吩咐道。
“小姐,如此仓促?”
“越早越好。”
回到居住的院子大门前,却发觉门锁已更换。
“莫要浪费力气,锁已尽数更换。”柳芜漪从房中走出。
“谁允你如此行事?”这宅院乃爹爹为我置办,她有何资格擅自做主?
“自然是我未来的夫君,这宅院的主人。莫说这间屋子,便是这整座宅院及其中所有,皆归我所有。”
柳芜漪语气中满是得意,“你莫非还以为这里是你家?”
萧玉生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赶走。
柳芜漪从身后取出一个妆奁,打开,“大小姐的物什,瞧着便是贵重。”
“还给我!”我急声道。
“那可不成,玉生已赠予我了。”柳芜漪拒绝。
“萧玉生无权处置。”
我急切地伸手去夺。
“妆奁之物尽可予你,唯独那玉簪子,乃我娘亲遗物……还给我!”
3
那玉簪子是娘亲过世前最后一个生辰赠予我的,是我最珍视的念想。
“这玉簪子瞧着,似乎不甚结实。”柳芜漪故作失手之态。
“别!”我惊惧得心胆俱裂。
争夺间,玉簪子自楼阁之上坠落。
“啪”的一声,玉碎之音,清冽如冰,刺入骨髓。
我跌跌撞撞奔下楼去,玉簪子已碎裂成数段,拾取时,双手颤抖不止。
碎玉锋利,割破了指尖。
心口亦如指尖一般,如针扎般难忍。
“这是怎么了?”萧玉生归来,见此情景,出声问道。
“萧玉生,娘亲留给我的玉簪子,碎了。”我跪倒在地,泪水涟涟,浸湿了裙摆。
娘亲病逝那年,是萧玉生伴我熬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他深知这玉簪子对我的意义。
萧玉生在我身畔蹲下,眉宇间似有不忍。
“怎会如此?”他轻声询问。
“我识得一位技艺精湛的匠人,不若把这玉簪子送去,请他妙手回春,可好?”
“真的可以吗?”我抬眸望他,眼中燃起希冀。
只要能修复娘亲的遗物,其他一切,我都可以不在意。
“定然可以,莫哭,这般模样便不好看了。”他温言安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上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
“玉生哥哥,琳琅妹妹说我不配与你相伴,要将我赶出府去。还说什么她得不到的,宁可毁去,便将那玉簪子掷了下去。”柳芜漪奔下楼来,哭诉道。
“我没有。”我急忙辩解。
萧玉生却已缓缓起身,他眼中的怀疑如利刃般刺痛我心。
柳芜漪撩起衣袖,露出臂上红痕。
“她,她方才还打了我。”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我指上所戴环钏,其痕赫然印于她臂上,宛若烙印。
那是方才争夺玉簪之时,无意间留下的。
“是因她先动手抢夺。”我试图解释。
“谎话连篇,动手伤人,又在此惺惺作态。姜琳琅,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堪?”萧玉生满目失望,言语间尽是责备。
“不是的,我没有!”我连声否认,心急如焚。
他一把夺过我怀中碎裂的玉簪子,神色冷漠。
“竟连你娘亲的遗物,都可拿来作这等博取同情,简直禽兽不如。”他拂袖而去,往庭院柳向走去。
萧玉生步履匆匆,我几乎追赶不上,跌跌撞撞奔在他身后,数次被庭院中的花盆绊倒,摔倒在地。
“你要作甚,还给我!那是我娘亲的遗物。”我奔至他身旁,拼命拉扯他的衣袖。
慌乱间,指甲划过他的颈项,留下一道血痕。
萧玉生反手便是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疯了不成?姜琳琅,你究竟在胡闹些什么!”他怒斥道,眼中似有火焰燃烧。
他竟然,打我?
自重生以来,我所求的不过是远离他们。
情爱我已不奢求!
这座宅院我也可以拱手相让。
为何还要如此欺我?
“是柳芜漪抢夺我的物件,是她将娘亲的玉簪子摔碎,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于我!”我声嘶力竭地质问,泪水夺眶而出。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我往日竟未曾发觉你这么擅长演戏?”萧玉生眼中的失望更甚。
“我对你当真失望至极。”
萧玉生高举起那碎裂的镯子,猛然掷入庭院中的莲池。
“不要!”我惊呼一声,不顾一切跃入池中。
冬日寒水,冰冷刺骨,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莲池乃是活水,玉簪子迅速被水流冲走,转瞬便不见踪影。
“为何要如此待我?”我跪倒在水中,嘴唇颤抖,声音嘶哑。
“你父不在,我有责任教导你待人接物的礼数。”萧玉生冷冷地看着我,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
“这两日去珍宝阁购置二十件珠宝赔与芜漪,否则,你休想再见到我。”
我抬头望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水珠滑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痕。
“小姐快些起来,仔细着凉。”婢女捧着锦帕,在一旁焦急劝道。
我浑身湿透,瘫坐在莲池中,回首望见萧玉生正在厅中安抚柳芜漪,他温柔地为柳芜漪拭去泪痕。
我头一次觉得萧玉生这么面目可憎,也恨自己还倾心过这般凉薄之人整整十年。
4
任由婢女拭干我身上的水渍,将我裹进厚厚的锦被中取暖。
我只觉一阵阵寒意侵袭,头脑昏沉,似是染了风寒。
此刻,我无比思念父亲。
只要熬过今夜,我就可以脱离这个囚笼,再也不用跟这二人有什么瓜葛。
夜里,我住在偏房,萧玉生却不请自来。
他手持账簿,面色阴沉如冰:“为何账上多了一笔盘缠支出?你要去何处?”
“与你无关。”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愿多言。
“可是因为今日我护着芜漪,你便心生怨怼,闹起脾气来了?”他竟在床沿坐下。
“芜漪与我一样,出身寒门,你理应善待于她。”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是为了你好。爱慕我不该让你变得这么心胸狭隘,我不愿再见到今日之事重演,你吃味也该有个限度。”
我头晕目眩,连辩解的力气都已耗尽。
“你大可放心,你与柳芜漪情投意合,我真心祝你们白头偕老。从此以后,我与你们,再无纠葛。”
萧玉生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强迫我与他对视:“姜琳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撒谎?你对我的情意,我岂会不知?你素来连个婢女都不许靠近我,又怎么会真心祝福我们?”
我双目泛红,奋力挣脱他的钳制:“往日是我年幼无知,但今后绝不会再犯。无论是柳芜漪,抑或是旁人,我皆不会再放在心上。”
“尽说些赌气的话。原本我还担忧你是否真要离去,如今看来,不过是使小性子罢了。”他语气笃定。
“似你这般娇生惯养的千金,除了纠缠我,还能做些什么?我早就习惯你张牙舞爪地驱赶我身边的所有人,现在又何必故作清高大度?”
“听话,我会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只是莫要再去奢望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他伸手为我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我只觉四肢百骸一阵冰冷,一股厌恶之感涌上心头。
萧玉生忽然拿起桌案上的一个珍珠发簪。
“还敢说你不恋慕我?怎的八年前我赠你的小玩意儿还留着呢?”
我全然不知这发簪怎会在此处。
“许是柳芜漪觉得这不过是件不值钱的赝品,将我的旧物丢弃时一并扔进来的。”我冷冷道,一语双关,既讽刺了柳芜漪,也嘲弄了他。
萧玉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芜漪绝非贪慕虚荣之人,分明是你自己珍视此物。”
“四年前,你为了这支发簪,可是连遭遇歹人险些丧命都不肯松手。”
当年的恐惧,至今仍历历在目。
可是一想到这是萧玉生赠予我的唯一一件礼物,我便生出无尽的勇气,甚至可以舍弃性命。
往昔他赠我的物件,即便只值十文钱,我都视若珍宝。
可直到现在,见他携柳芜漪出入珍宝阁,挥金如土,我才幡然醒悟,真正爱慕你的人,只会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珍宝都捧到你面前。
我夺过发簪,毫不犹豫地丢出窗外。
萧玉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发簪“扑通”一声,落入庭院中的水池里。
“你疯了?”
萧玉生怒不可遏,朝我咆哮,“怎能将我赠你之物,随意丢弃?”
“不喜欢了,不愿要了,自然便扔了。”我静静地凝望着他,心如止水。
萧玉生面色铁青。
他瞥见我房中的行囊,忽地转身离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从外锁上。
“你哪儿也别想去,好好待在家中反省!”
我气恼地拉扯房门,却纹丝不动。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是我妹妹,我身侧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可他身侧的位置,我早已不屑一顾。
天光破晓。
我听闻萧玉生命全城所有的高门绣坊都携嫁衣前来府邸,供柳芜漪挑选。
我悄然打开房门,拉着行囊,从后花园悄然离去。
临上马车前,我回首望去,只见嬷嬷立于花园之中,拭泪向我挥手。
这是我的家,我怎么能因萧玉生困于此地?
车轮辚辚,驶向渡口。
我最后回望一眼那高墙深院,十年禁锢,终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