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到府中，我径直去了书房。

推开门，顾景行正在案前写字。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见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阿芙，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他面前，将护身符放在案上：

"这个，你认识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顾景行看着案上的护身符，良久没有说话。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

"你都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点头，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站起身，想要伸手替我擦泪，却又缩了回去：

"我怕吓到你。"

"我不怕！"我抓住他的手，

"我只想知道真相。"

9.

顾景行叹了口气，拉着我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你还记得三年前，你生过一场大病吗？"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

那场病来得突然，我高烧不退，大夫都说没救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顾景行说，

"那时我刚化形不久，在深山中修炼。

你父亲派人四处求医，我听说苏家小姐病重，便来看看。"

我惊讶地看着他："是你救了我？"

"不，"他摇摇头，"我只是发现你体内的阴气异常。

那阴气与生俱来，若不化解，你活不过十八岁。"

我浑身一颤："所以你就.……"

"我就留了下来。"他接过话头，

"每月月圆之夜，我都要现出原形，吸收月华来维持修为。

然后用这些修为，一点一点化解你体内的阴气。"

我忽然想起那些月圆之夜，书房里传来的奇怪声音。

原来那不是野兽的嘶吼，而是他在承受化形之痛。

"可是……"我哽咽着问，"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顾景行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

帕子已经泛黄，边角还有些破损，但能看出是上好的丝绸。

"你还记得这个吗？"

我接过帕子，仔细端详。

帕子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针脚细密，正是我惯用的绣法。

"这是……"

"这是你前世的东西。"顾景行说，

"那时我还是一只小狐狸，被猎人射伤，是你救了我。"

我震惊地看着他："前世？"

他点点头："你前世是个采药女，在山中采药时发现了我。

你不顾危险，把我带回家，用草药为我疗伤。后来.……"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你为了采一味药，失足坠崖。"

我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一世我找到你，本想报恩。"顾景行苦笑道，

"可没想到，你体内竟有如此重的阴气。

我本想用法力化解，却发现这阴气与你的命格相连，若强行化解，你也会……"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修为为我续命？"我颤抖着问，

"每月月圆之夜，都要承受化形之痛？"

他点点头："只要能救你，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我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原来这些日子的温柔以待，那些小心翼翼的呵护，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可是……"我忽然想起什么，"这样下去，你会.……"

"会耗尽修为，变回原形。"他平静地说，

"但没关系，只要能救你，我愿意。"

我猛地推开他："不行！我不要你这样！"

他伸手擦去我的眼泪：

"傻瓜，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在了他怀里。

"阿芙！"

我听见顾景行焦急的呼喊，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意识渐渐模糊。

10.

恍惚间，我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

那力量温柔而强大，驱散了我体内的寒意。

我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顾景行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

"你醒了。"他勉强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如刀绞：

"你又用修为救我了？"

他摇摇头："只是消耗了一些法力，不碍事。"

我抓住他的手："别骗我了，你的手这么凉.……"

话未说完，我忽然看见他的发间闪过一道银光。

仔细看去，竟是一缕白发。

"你.……"我颤抖着伸手去摸。

他偏过头："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不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不是锦衣玉食的富贵荣华，

而是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你一世安康。

"景行，"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

"我们去找慧觉大师，他一定有办法。"

顾景行愣了一下："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

"既然前世你欠我一命，这一世就该听我的。"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听你的。"

11.

第二天一早，我和顾景行就去了城外的寺庙。

慧觉大师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来，已经在禅房等候。

"施主终于想通了？"他笑着问。

我点点头："大师，求您救救景行。"

慧觉大师看了看顾景行，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

"你们可知，这阴气从何而来？"

我和顾景行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这阴气，乃是有人刻意种下。"慧觉大师说，

"而且，是在你前世就已经种下。"

我浑身一颤："前世？"

"不错。"慧觉大师点点头，

"你可还记得，前世你是如何坠崖的？"

我努力回想，却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山间的雾气，陡峭的悬崖，还有……还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我.……"我捂住头，"我只记得有人推了我一把.……"

顾景行握住我的手："别勉强。"

慧觉大师继续说道："那人不仅推你坠崖，

还在你魂魄中种下阴气，让你生生世世都活不过十八岁。"

我震惊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慧觉大师正要解释，忽然脸色一变，"不好！"

12.

话音未落，禅房的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

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

"终于找到你们了。"那人的声音沙哑难听，

"没想到，你们居然找到了这里。"

顾景行立刻挡在我面前："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说完，抬手一挥，一道黑气直冲我们而来。

顾景行一把推开我，自己却被黑气击中，踉跄着后退几步。

"景行！"我惊呼。

顾景行稳住身形，眼中闪过一丝金光："阿芙，退后。"

他说完，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两人瞬间交手，速度快得我看不清。

慧觉大师拉着我退到角落：

"施主，趁现在，我教你化解阴气之法。"

我焦急地看着打斗中的顾景行："可是景行他.……"

"放心，"慧觉大师说，"顾施主修为深厚，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倒是你，若不尽快化解阴气，恐怕.……"

我咬咬牙："大师请讲。"

"这阴气与你魂魄相连，若要化解，需得找到当年种下阴气之人。"慧觉大师说，

"但那人行踪诡秘，恐怕.……"

他话未说完，忽然脸色一变："不好！"

我转头看去，只见顾景行被黑衣人一掌击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景行！"我冲过去扶住他。

顾景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还强撑着笑道："没事……"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没想到，堂堂狐仙，也会为了一个凡人拼命。"

顾景行擦去嘴角的血迹："她不是普通的凡人。"

"是吗？"黑衣人冷笑，"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顾景行一愣："什么意思？"

黑衣人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转身就逃。

几乎是同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正好劈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13.

"阿弥陀佛。"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眉老僧不知何时出现在禅房门口。

"师父！"慧觉大师惊喜地叫道。

老僧点点头，看向我和顾景行："两位施主受苦了。"

顾景行勉强站起身："大师是.……"

"老衲法号玄空，是这寺中的住持。"老僧说，"也是当年目睹一切的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大师知道什么？"

玄空大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三百年前，有一位狐仙与凡人相恋，触怒天条。

那凡人被贬入轮回，生生世世受阴气之苦。而那狐仙……"

他看向顾景行："就是你。"

顾景行浑身一震："我？"

玄空大师点点头："你为救爱人，不惜触犯天条。

天庭震怒，不仅将你贬为凡狐，还在你爱人魂魄中种下阴气，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我听得目瞪口呆："所以.……所以这一切都是.……"

"都是天庭的惩罚。"玄空大师说，"但你们这一世，似乎有了转机。"

顾景行急切地问："什么转机？"

玄空大师看向我："苏施主体内的阴气，已经开始松动。

这说明，天庭的惩罚并非不可化解。"

我忽然想起之前昏迷时，顾景行用修为为我续命的情形：

"是因为景行用修为为我续命吗？"

玄空大师点点头："不错。顾施主以自身修为对抗天罚，虽然凶险，却也不是全无希望。"

顾景行握紧我的手："只要能救阿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玄空大师沉吟片刻："若要彻底化解阴气，需得找到当年种下阴气之人。

但那人行踪诡秘，恐怕.……"

他话未说完，忽然脸色一变："不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体内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我的五脏六腑。

"阿芙！"顾景行扶住我。

玄空大师急声道："阴气爆发了！顾施主，快用修为护住她的心脉！"

顾景行毫不犹豫，一掌按在我心口。

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暂时压制了那股剧痛。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

顾景行的手掌贴在我的心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温暖的力量，

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越来越强。

"阿芙，坚持住！"顾景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

他的发间已经多了几缕银丝，显然是在透支自己的修为。

"景行……"我艰难地开口，"别.……别管我了……"

"别说傻话！"他厉声打断我，"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

青山绿水间，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在采药。

她的篮子里，躺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那是……我的前世？

画面一转，我看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身后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衣人。

他冷笑着说："你以为能逃得掉吗？这是天庭的惩罚……"

突然，一阵剧痛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感觉体内的阴气仿佛要冲破身体，顾景行也被这股力量震得后退几步。

"不好！"玄空大师急声道，"阴气要失控了！"

顾景行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在空中化作一道符咒。

符咒没入我的体内，暂时压制了阴气的暴动。

但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14.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钟声。

玄空大师脸色大变："天庭来使！"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金光中走出一个身着金甲的神将，身后跟着数十名天兵。

"顾景行，"神将冷冷开口，"你私自下凡，触犯天条，还不速速随我回天庭受罚！"

顾景行挡在我面前："我愿受罚，但求神将放过阿芙。"

神将冷哼一声："她体内阴气已失控，若不及时处理，必将祸及人间。

来人，将她一并带走！"

天兵们立刻上前，要将我拿下。

顾景行眼中金光大盛，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显现："谁敢动她！"

神将大怒："大胆妖孽，竟敢对抗天兵！"

15.

双方瞬间战作一团。

顾景行以一敌众，虽然修为深厚，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就落了下风。

我看着他在天兵的围攻下节节败退，心如刀绞。

忽然，我脑海中又闪过一些画面。

那是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我身着华服，正在与一位仙君对弈。

仙君笑着说："公主棋艺精湛，小仙自愧不如.……"

公主？我猛地惊醒，难道我前世是.……

就在这时，一个天兵突破顾景行的防线，朝我冲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挥，一道金光从掌心迸发，将那天兵击退。

所有人都愣住了。

神将惊讶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仙法？"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突然串联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乃瑶池公主，"我站起身，冷冷地看着神将，"你们谁敢动我？"

神将脸色大变："公主？这……这怎么可能……"

顾景行也震惊地看着我："阿芙，你……"

我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景行，我想起来了。前世我是瑶池公主，因与你相恋，被贬下凡。

天庭在我魂魄中种下阴气，就是要让我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神将回过神来，厉声道："即便如此，你们触犯天条也是事实！来人，将他们拿下！"

我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我抬手一挥，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金光中，我身上的粗布衣裳化作华丽的仙衣，额间浮现出一枚金色的印记。

天兵们被这股力量震慑，纷纷后退。

神将咬牙道："公主，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我看向顾景行，他正痴痴地望着我，眼中满是深情。

"我知道，"我轻声说，"但我愿意承担。"

金光渐渐散去，我站在顾景行身前，

仙衣飘飘，额间的金色印记熠熠生辉。

神将脸色铁青："公主，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玉帝震怒，三界都将不得安宁！"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就让玉帝亲自来见我。"

神将咬牙道："既然如此，就别怪小神无礼了！"

他抬手一挥，一道金光直冲云霄。

片刻之后，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不好！"玄空大师惊呼，"他在召唤天雷！"

顾景行拉住我的手："阿芙，你快走！天雷之下，凡人难逃一死！"

我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景行，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话音未落，一道天雷已经劈下。

我抬手一挥，一道金光屏障将我们笼罩。

天雷劈在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

神将见状，脸色更加难看："公主，你当真要与天庭为敌？"

我正要回答，忽然感觉体内一阵剧痛。

那股阴冷的气息又开始躁动，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啊！"我捂住胸口，跪倒在地。

顾景行连忙扶住我："阿芙，你怎么了？"

我感觉体内的阴气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仿佛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又闪过一些画面。

16.

那是在瑶池边，我正与一位仙君说话。

仙君叹息道："公主，你当真要为了那只狐妖放弃仙位？"

我坚定地点头："我愿意。"

仙君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

"若公主执意如此，小仙倒有个法子.……"

画面戛然而止，我猛地惊醒。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这阴气的真相了！

"景行，"我抓住他的手，"这阴气不是惩罚，而是考验！"

顾景行一愣："什么意思？"

我强忍着疼痛解释道：

"天庭在我魂魄中种下阴气，是要考验我们的真心。

若能化解这阴气，就能证明我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

话未说完，又一道天雷劈下。

这一次，金光屏障出现了裂痕。

神将冷笑道："公主，你体内的阴气已经开始反噬，再不收手，恐怕.……"

我咬咬牙，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阴气彻底爆发吧！"

顾景行大惊："阿芙，你疯了？这会要了你的命！"

我转头看着他，眼中含泪：

"景行，你愿意陪我赌这一把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赌都行。"

17.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引导体内的阴气。

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强，我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要被撕裂。

"公主！"神将惊呼，"快住手！你这样会魂飞魄散的！"

我充耳不闻，继续引导着阴气。

终于，那股气息达到了顶点，然后.……突然消散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但体内的阴气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力量。

神将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

我笑了："这就是天庭的考验。

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能化解这阴气。"

顾景行紧紧抱住我："阿芙，我们成功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叹息："罢了，罢了.……"

18.

我们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白发仙翁踏云而来。

神将连忙行礼："参见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摆摆手，看向我和顾景行：

"瑶池公主，你可知这考验的真正用意？"

我点点头："老君是想告诉我们，真情可贵，但也要付出代价。"

太上老君捋须笑道："不错。你虽化解了阴气，但也因此失去了仙身。

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普通凡人了。"

我握住顾景行的手："我愿意。"

顾景行眼中含泪："阿芙……"

太上老君又看向顾景行："至于你，虽为狐妖，但心性纯良。

今日之事，也算是对你的考验。

从今以后，你便留在凡间，好生修炼吧。"

顾景行连忙行礼："多谢老君成全！"

太上老君点点头，又看向神将："回去吧，此事就此了结。"

神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领命而去。

待众人散去，我和顾景行相视一笑。

虽然失去了仙身，但能与他相守，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