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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群山皆是归处 夏叶不知秋 13574 字 2025-11-05 23: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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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嚎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得人心发慌。

村里唯一的猎人厉风提着刀,堵在村口,背影是座沉默的山。

我缩在漏风的茅草屋里,听着外面妇孺的哭喊,心里却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危险不是山里的狼,而是那伙骑着马、提着刀,眼里冒着绿光的人。

而我,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变数。

01

“楚瑶那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山里的狼就没消停过!”

“就是,整天阴沉沉的,看着就晦气,指不定是哪儿来的妖物!”

尖酸刻薄的议论隔着薄薄的木门钻进耳朵,我攥紧了手里唯一一个干得能硌掉牙的窝窝头,面无表情地听着。

她们说得没错,我确实能听懂兽语。在她们听来是恐怖嚎叫的狼吼,在我耳朵里,是清晰的对话。

“头狼说了,南边山坳那伙‘两脚兽’越来越猖狂,已经越过咱们的狩猎线了。”

“他们身上有血腥味,比咱们还野。”

“再靠近,就撕了他们!”

我轻轻叹了口气,所谓的狼患,不过是山匪活动频繁,侵入了狼群的领地,引发了它们的不安。

我不是妖物,只是个逃荒至此的可怜人。爹娘死在路上,我一个人跌跌撞撞来到这深山脚下的杏花村。因为能提前预知野兽的动向,总能找到些别人找不到的野菜野果,才勉强没饿死。可这份“特殊”,在村民眼中就成了“诡异”。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难听,二丫那清脆又刻薄的嗓门尤为突出:“她就是个克星!厉风哥还总护着她,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把厉风哥的魂都勾走了!”

“吱呀——”

木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瞬间让门外的叽叽喳喳戛然而止。

是厉风。

村里最强的猎户,也是村里人又敬又怕的“村霸”。他父母早亡,一个人靠着打猎的本事活下来,性格孤僻,下手又狠,村里的闲汉没人敢惹他。

他一句话没说,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二丫和其他几个长舌妇,几人顿时脖子一缩,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讪讪地散了。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厉风这才转过身,将手上拎着的一只还在滴血的野兔扔到我脚边,声音硬邦邦的,像是石头砸在地上:“拿着,炖了。”

那只可怜的兔子,生命正在流逝,我甚至能“听”到它脑海里最后消散的念ahhhh念:“好疼……我想回家……”

我心里一酸,却只能低头捡起兔子,小声说:“谢谢。”

“山匪最近不老实,”厉风没看我,视线落在远处黑沉沉的山脉上,“别往深山里跑。他们……比狼更不是东西。”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决绝又孤寂。

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兔子,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视我为异类的村庄里,这个最不好惹的“村霸”,却是唯一一个愿意给我一口吃食的人。

夜里,我用瓦罐炖了兔肉汤。肉香飘出屋外,我却没什么胃口。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脑子里全是厉风所说的“山匪”。

狼群的警告、厉风的提醒,像两块巨石压在心上。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冬天,恐怕不好过。

突然,一阵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从屋后传来。

不是人声。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仔细分辨。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痛苦,像是个迷路的孩子。我披上衣服,悄悄推开后窗,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月光下瑟瑟发抖。

那是一只落单的狼崽,它的腿被一个捕兽夹死死夹住,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02

月光下,那只小狼崽的呜咽声简直是往我心窝子里捅刀子。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写满了无助和剧痛,在我听来,它一直在喊:“妈妈……妈妈……好痛……”

我头皮发麻。

救,还是不救?

救了它,万一母狼找来,以为我要伤害它的孩子,一口就能撕碎我。这年头,做个好人跟赌命没啥区别。

不救,听着它一声声的哀嚎,我的良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再说,它要是死在这儿,血腥味引来别的野兽,或者被村民发现,我更说不清了。

简直是送命题,答对答错都得噶。

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敌不过心里的那点不忍。我从屋里翻出爹留下的伤药和一小块兔肉干,猫着腰凑了过去。

小狼崽一见我靠近,立刻龇起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挣扎得更厉害了。我能听见它内心的咆哮:“滚开!你这个两脚兽!别碰我!”

“别动!夹子会越收越紧的!”我压低声音,尝试着用最温和的意念安抚它,“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也许是我的意念起了作用,也许是它疼得没力气了,小狼崽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我抓住机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去掰那生锈的捕兽夹。

“咔——”

夹子应声而开,我整个人累得瘫在地上。

小狼崽的腿上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它舔了舔,又抬头看看我,眼神里的敌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和困惑。

我小心翼翼地把伤药敷在它的伤口上,又将那块兔肉干推到它面前。

“吃吧,吃了快点回家,你妈妈该着急了。”我轻声说着。

小狼崽嗅了嗅肉干,又看看我,最后还是抵不过饥饿,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我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幽绿光芒的眼睛。

是母狼。

它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雕塑,高大、健壮,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它没有嘶吼,也没有扑过来,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完蛋。我这是救了个小的,来了个大的。CPU直接被干烧了。

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手脚僵硬,连呼吸都忘了。我能清晰地“听”到它心中的警惕和杀意:“这个两脚兽,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小狼崽吃完了肉干,一瘸一拐地跑向母狼,亲昵地蹭着它的腿,发出“嚶嚶”的叫声。在我的感知里,它在说:“妈妈,她救了我,还给了我吃的。”

母狼低头舔了舔幼崽的伤口,又抬起头,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再次锁定我。这一次,里面的杀意淡了许多,但审视和警惕依旧。

我们就这样隔着几米的距离对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母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复杂到我无法完全解读。然后,它叼起小狼崽的后颈,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的林子里。

我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没涌上来,一个新的麻烦就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门,一只肥硕的野鸡直挺挺地躺在我门口,脖子上有一个整齐的咬痕,血还没完全凝固。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这是那头母狼送来的“谢礼”。

这种跨物种的“人情往来”,要是被村民看见……

“哟,楚瑶,今天又吃上好的了?”二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她提着个篮子,正巧路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野鸡,语气里充满了嫉妒和嘲讽,“又是厉风哥送的吧?他可真是疼你啊,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连根鸡毛都捞不着。”

03

二丫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

“不是他送的。”我弯腰捡起那只还带着野外寒气的野鸡,声音有些发冷。

“不是厉风哥送的,难道是这鸡自己想不开,飞你家门口抹了脖子?”二丫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本事简直是天赋技能,“我说楚瑶,做人得知足。厉风哥对你够好了,你可别仗着他喜欢你,就在外面勾三搭四的。”

我简直要被她这神奇的脑回路气笑了。勾三搭四?我连村里的人都认不全,上哪儿勾搭去?难道跟山里的猴子拜把子吗?

我懒得跟她掰扯,提着鸡转身就要进屋。

“站住!”二丫几步上前拦住我,提高了音量,“你心虚什么?你跟厉风哥到底什么关系?你要是清白的,就把这鸡分我一半,不然我就去告诉村长,说你行为不检点,败坏村子风气!”

她这番操作,主打的就是一个理直气壮的道德绑架。

我看着她那张因嫉妒而略显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谁家多了一块肉,谁家男人又看了谁一眼这种鸡毛蒜皮。

就在我准备开口怼她两句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的鸡,为什么要分你一半?”

厉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巷口,他肩上扛着一头小野猪,手里拎着弓,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二丫。

二丫吓得一个哆嗦,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厉……厉风哥……我……我开玩笑的。”

“玩笑?”厉风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我怎么听着不像?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二丫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她哪敢再说一遍,几乎是哭着喊道:“我错了厉风哥!我嘴贱!我再也不敢了!”

厉风没再看她,迈开长腿走到我面前,将肩上的小野猪往地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他从我手里拿过那只野鸡,掂了掂,眉头微皱:“这么瘦?下次给你弄只肥的。”

他这话一出,我和二丫都愣住了。

二丫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精彩,她大概没想到自己胡搅蛮缠的“污蔑”,竟然被厉风这个正主亲口“证实”了。

而我,则是彻底的懵圈。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野猪,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野鸡,脑子里一片混乱。这……这算什么?当众给我背锅?

大哥,你人还怪好的嘞!

厉风压根没管我们是什么反应,他把野鸡塞回我手里,又指了指地上的野猪:“这个也拿着,天冷了,多囤点肉。别整天吃那些没油水的野菜,风一吹就倒了。”

他的语气依然是硬邦邦的,可话里的关心却不加掩饰。

周围已经有几个早起的村民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厉风这番操作,简直是把“我罩着楚瑶”这五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昭告全村。

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感激,有温暖,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我不想和他扯上关系,那样只会让我的处境更麻烦。可他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维护,我又如何能真正地推开?

“厉风哥,我……”我刚想解释,他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我。

“行了,肉收好。以后谁再找你麻烦,你直接报我名字。”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我和一地尴尬的二丫,还有那头分量十足的小野猪。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像座冰山,心里却好像藏着一团火。

那之后,我成了那头母狼的重点“投喂对象”。它似乎把我当成了自己人,隔三差五就在我门口留下点野味,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山鼠,甚至还有一次,是一条滑溜溜的蛇。

我一边心惊胆战地处理这些“馈赠”,一边享受着它们带来的便利。我的小茅屋里,食物储备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加。风干的肉条挂满了房梁,地窖里也堆满了用兽语“问”来的、可以长时间储存的块茎和野果。

我,一个逃荒女,硬是在这深山老林里,过上了囤货的幸福生活。

然而,我囤的是食物,山匪囤的,却是刀枪和恶意。

这天夜里,我被一阵急促的鸟鸣惊醒。那是我熟悉的、负责放哨的夜莺,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来了!他们来了!好多人!拿着火把和刀!”

我一个激灵从炕上弹起来,心脏狂跳。

山匪,真的来了!

04

夜莺的警告声在我脑子里疯狂回荡,尖锐得像警报。我冲到窗边,扒开一条缝往外看。只见远处山脊上,一条火龙正蜿蜒而下,目标直指我们这个沉睡中的村庄。

“栓Q……这下芭比Q了。”我喃喃自语,手脚冰凉。

我冲出茅屋,拼命地敲响了挂在村口老槐树上的那面破锣。

“铛!铛!铛!”

刺耳的锣声划破夜空,也敲碎了杏花村的宁静。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一扇扇窗户亮起灯火,村民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村长王伯披着衣服,提着灯笼,气急败坏地冲我吼:“楚瑶!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山匪!山匪下山了!”我指着远处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声嘶力竭地喊道。

所有人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当看清那条由火把组成的、充满侵略性的长龙时,所有人的脸都白了。咒骂声变成了惊恐的尖叫,整个村子瞬间炸开了锅。

“快跑啊!”

“山匪来了!要死人了!”

混乱中,只有一个人保持着镇定。

厉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村口,他手里提着那把用了多年的猎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寒芒。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像一头被激怒的孤狼。

“都别乱!”他发出一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男人都跟我到村口堵着!女人和孩子去后山山洞躲起来!快!”

厉风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混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男人们虽然腿肚子还在打颤,但还是抄起了家里的锄头、柴刀,哆哆嗦嗦地聚集到了厉风口。女人们则哭喊着,拉着孩子往后山跑。

二丫也在人群中,她吓得小脸煞白,经过我身边时,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不再是之前的嫉妒和刻薄,而是纯粹的恐惧。

“楚瑶,你也快走吧。”她小声说了一句,便匆匆跟上了大部队。

我没有动。

我看着厉风的背影,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不能走。走了,厉风怎么办?靠着这些拿锄头的农民,怎么可能挡得住穷凶极恶的山匪?

我转身跑回自己的茅屋,从地窖里拖出我囤积的那些东西——不是食物,而是各种有毒的植物和带有刺激性气味的草药。这些都是我通过和山里的小动物“交流”,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它们知道哪种蘑菇吃了会让人上吐下泻,哪种草的汁液弄到眼睛里会让人短暂失明。

我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一个布袋里,然后再次跑向村口。

此时,山匪已经冲到了村子外围的栅栏前。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他狞笑着,举起手里的鬼头刀:“兄弟们!村子里有粮食!有女人!给我冲!杀光他们!”

“杀!”

几十个山匪如同出笼的野兽,疯狂地砍砸着脆弱的木栅栏。

厉风站在最前面,他一言不发,只是冷静地拉开了手里的弓。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穿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山匪的心窝。

那山匪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独眼龙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他妈的!给我放箭!射死那个小白脸!”

山匪中也有弓箭手,十几支箭矢立刻朝着厉风的方向覆盖过来。

“小心!”我失声尖叫。

厉风的反应快得不像人类,他在箭雨落下的瞬间,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

可他能躲,他身后的村民却没那么好的身手。几声惨叫响起,已经有两人中箭倒地。

村民组成的脆弱防线瞬间有了崩溃的迹象。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急得满头大汗。

我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了山匪后方那几匹马上。马匹似乎因为火光和血腥味而有些焦躁不安。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中成型。

我能听懂兽语,那……能不能跟马“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向着那些马匹发出强烈的意念:“跑!快跑!离开这里!这里有危险!”

我的意念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马群。

那几匹战马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猛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山匪甩下马背,然后调转马头,发疯似的向来时的山路狂奔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了。

山匪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逃跑的坐骑,独眼龙更是气得跳脚大骂:“废物!连几匹畜生都看不住!”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厉风再次出手。他从石头后闪身而出,手中猎刀挥舞,如同虎入羊群,刀光过处,鲜血飞溅。

他太快了,也太狠了。山匪们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我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浴血奋战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他每一次挥刀,每一次闪避,都牵动着我的神经。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抱着那袋“秘密武器”,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绕到了战场的侧翼。山匪上风口的位置。

我抓起一把磨成粉末的、带着剧烈刺激性气味的植物粉末,用尽全力向前一撒!

“阿嚏!阿嚏!”

“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

粉末随风飘散,精准地覆盖了山匪的大半个队伍。他们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眼睛刺痛,阵型大乱。

厉风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的刀,更快了。

05

厉风就像一台精准的杀戮机器,在那些被我撒的“生化武器”搞得涕泪横流、睁不开眼的山匪中间横冲直撞。他的刀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在寻找最脆弱的脖颈和心口。

“噗嗤!”

又一个山匪捂着脖子倒下,血从他指缝里喷涌而出。

独眼龙总算从马匹逃跑的震惊和眼睛的刺痛中缓过神来,他看着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气得哇哇乱叫:“是那个娘们!那个娘们搞的鬼!抓住她!”

几个离我近的山匪立刻红着眼睛朝我扑了过来。

我心里一凉,转身就跑。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跟这些亡命徒硬碰硬,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我一边跑,一边从布袋里掏出各种“宝贝”往后扔。一会儿是一把磨碎的毒蘑菇,一会儿是一捧能让人皮肤瘙痒的植物种子。

“哎哟!好痒!身上好痒!”

“我肚子疼……不行了……”

追我的几个山匪瞬间中招,一个个丑态百出,战斗力大减。

但我知道,这只能拖延时间。独眼龙已经亲自朝我这边冲了过来,他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手里的鬼头刀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小贱人!老子今天非把你剁了喂狗!”

眼看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脚下一滑,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布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完蛋。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一阵凌厉的风声自我头顶刮过,紧接着是兵器相交的刺耳锐响和独眼龙的一声闷哼。

我睁开眼,看到厉风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他手里的猎刀架住了独眼龙的鬼头刀,两人正在角力。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独眼龙咬牙切齒地问。

厉风的额角青筋暴起,他一言不发,猛地发力,将独眼龙推开几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和后怕:“谁让你出来的?回去!”

“我……”我看着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一样。

“听话!”他低吼了一声,再次迎上了独眼龙。

两人的战斗比刚才更加凶险。刀光剑影,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火星。厉风虽然勇猛,但独眼龙也是悍匪头子,一身横练的筋骨,力大无穷。加上厉风之前已经鏖战许久,又受了伤,渐渐落入了下风。

“砰!”

厉风被独眼龙一脚踹在胸口,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

“厉风!”我尖叫起来。

“哈哈哈!小白脸,你不行了!”独 eye 龙狂笑着,举起鬼头刀,朝着厉风的头顶狠狠劈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阵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狼嚎从我们身后的深山里响彻夜空。

“嗷呜——”

这声狼嚎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它充满了愤怒和警告,仿佛是君王在宣示自己的主权。

独眼龙的刀势一顿,他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黑暗的林子里,亮起了一双又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像是鬼火。

紧接着,一头体型异常健硕、毛色银白的头狼,带着它身后庞大的狼群,如同一片无声的潮水,缓缓地从林中走了出来。

是我之前救过幼崽的那头母狼,银尾。

山匪们都吓傻了。他们可以不怕人,但面对这么多传说中能撕碎猛虎的野狼,他们骨子里的恐惧被瞬间唤醒。

“狼……狼群!”有人声音发颤地喊道。

独眼龍也脸色大变,但他还是强撑着喊道:“别怕!畜生而已!给我上!杀了它们!”

可是,没有一个山匪敢动。

狼群一步步逼近,它们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那股原始而野蛮的杀气,比山匪们浓烈百倍。

银尾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我的身上。

它的眼神里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种……询问。

我能“听”到它在问我:“这些……是敌人吗?”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杏花村唯一的机会。

我看着受伤的厉风,看着那些吓破了胆的村民,再看看嚣张的独眼龙。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涌起。

我缓缓站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伸出颤抖的手,指向独眼龙和他身后的山匪。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意念中对银尾下达了此生第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杀了他们!”

06

我的意念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狼群中炸响。

银尾那双幽绿的瞳孔猛地一缩。它仰天发出一声高亢而凄厉的狼嚎,那声音不再是警告,而是冲锋的号角!

“嗷呜——!”

下一秒,整个狼群动了。

它们就像一片黑色的死亡浪潮,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扑向了已经吓傻的山匪。

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狼群的目标精准无比,它们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村民,甚至绕开了倒在地上的厉风,它们的獠牙和利爪,只对那些身上带着匪气的山匪下手。

一个山匪刚举起刀,就被三头狼同时扑倒,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另一个山匪想跑,却被一头狼咬住了脚踝,然后是第二头、第三头……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独眼龙彻底慌了。他再也顾不上厉风,转身就想往山上逃。

但他刚跑出两步,银尾那矫健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独眼龙挥舞着鬼头刀,色厉内荏地吼道:“滚开!你这畜生!”

银尾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它猛地向前一扑,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银色弧线,精准地咬住了独眼龙握刀的手腕。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独眼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银尾松开嘴,不等他反应,再次扑上,锋利的獠牙直接锁住了他的喉咙。

血花四溅。

独眼龙的身体抽搐了几下,那只独眼瞪得老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的恐惧,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匪首一死,剩下的山匪更是斗志全无,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但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在山林里长大的狼群?

追逐、扑杀、惨叫……很快,整个村口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就只剩下了狼群粗重的喘息声。

战斗结束了。

几十个穷凶极恶的山匪,在狼群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狼群没有逗留,它们在银尾的带领下,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的森林,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只是一场幻觉。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幸存的村民,包括那些之前躲在后山的妇孺,此刻都聚集在村口,他们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一个个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恐惧,有迷惑,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敬畏。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衣衫褴褛,脸上还沾着血污,却像是站在权力之巅的女王。

我成功了。我救了整个村子。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的心在狂跳,手脚冰冷。我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接下来,我将面对什么?他们会把我当成救世主,还是会把我当成比山匪更可怕的妖物,用火烧死我?

二丫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她眼里的嫉妒和刻薄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她喃喃自语:“天哪……她……她能指挥狼群……她是神仙吗?”

村长王伯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我磕头:“神女……是神女下凡救了我们杏花村啊!”

有了他带头,其他的村民也纷纷跪倒在地,冲着我磕头作揖,嘴里喊着“神女保佑”。

我被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我不是什么神女,我只是楚瑶。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隔开了我和那些狂热的村民。

是厉风。

他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但站得笔直。他没有跪下,也没有用那种看神仙的眼神看我。他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完了。

我心里最后一个支撑点也塌了。

连他……也开始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吗?他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怪物?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宁愿被全村人当成妖物,也不想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疏离和恐惧。

他看着我泫然欲泣的样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然后,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擦去了我脸颊上的一抹血污。

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

“别怕。”他开口了,声音因为受伤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有我呢。”

07

厉风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底的冰冷和恐惧。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嫌弃,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

是我看错了吗?

“有我呢。”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为了让我安心。他的手还停留在我的脸颊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烫到了我的心底。

周围的村民们都看傻了。他们大概没想到,在他们眼中如同神女降世的我,和在他们眼中如同煞神的厉风,会以这样亲密的姿态站在一起。

这画面,多少有点“神魔恋”的禁忌感了。

“都起来吧!”厉风转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村民们低吼了一声,“楚瑶不是什么神女,她只是个跟你们一样的普通人!刚才要不是她,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王伯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他们看我的眼神依旧敬畏,但少了些狂热,多了些人情味。

“厉风说得对,”王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楚瑶……姑娘,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杏花村的恩人!”

“对!是我们的恩人!”村民们也跟着附和。

二丫挤到最前面,她看着我的眼神亮晶晶的,活像个看到了偶像的小粉丝。“楚瑶姐……不,神女姐姐!你刚才太厉害了!简直是我的互联网嘴替,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那些山匪就该死!”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地笑了笑。

危机解除,接下来就是处理善后的事情。厉风带着村里的男人们处理山匪的尸体,女人们则开始救治伤员。

我成了最闲的那个人。没人敢让我干活,他们只是用一种小心翼翼又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我,给我端水送吃的。

我坐在厉风家的门槛上,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了,但血迹依然触目惊心。他明明自己伤得不轻,却还在为整个村子操心。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像一棵默默无闻的大树,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天空。

处理完所有事情,天已经蒙蒙亮了。

厉风拖着疲惫的身体向我走来。晨曦的微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进去说。”他看了我一眼,率先走进了他那间简陋却干净的木屋。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跟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我低着头,绞着衣角,不敢看他,心里已经预演了一百种他质问我的场景。

“你……”

“我……”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气氛有些尴尬。

“你先说。”他靠在桌边,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从宽。“我能听懂动物说话。”我豁出去了,一股脑地说道,“我不是妖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我记事起就可以了。我能指挥狼群,也是因为我救过它们的幼崽。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我说完,便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审判。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厉风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沉。

“我知道。”

等了半天,他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当场石化,整个人都傻了:“你……你说什么?你知道?”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重复道。

我感觉我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你,是在那个雪天。你一个人缩在山神庙里,发着高烧,眼看就要不行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当时,有一只小小的火狐狸,就趴在你的胸口,用自己的体温给你取暖。我靠近的时候,它还龇着牙想咬我。”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段逃荒路上最艰难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我确实记得,在我快要冻死的时候,有个毛茸茸的、温暖的小东西一直陪着我。我以为那是我高烧时产生的幻觉。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厉风走到我面前,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木质清香,“后来,我看到你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食物,看到山里的鸟儿会主动落在你的肩膀上,我就更确定了。”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我之所以装作很凶,不让村里人靠近你,就是怕他们发现你的秘密,把你当成异类。”

“我……我……”我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他没有揭穿我,没有恐惧我,反而用他自己那种笨拙又霸道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我,守护着我最大的秘密。

他不是什么村霸,他是我一个人的守护神。

08

真相像一道惊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但内心深处,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暖意。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岛,没想到早就有人为我筑起了堤坝。

“你……你这个骗子!”我带着哭腔,一拳捶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力道不大,更像是撒娇。

他没有躲,任由我捶打,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才抓住我的手腕,将我轻轻拉进怀里。

这是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草木气息混合在一起,钻入我的鼻腔,非但没有让我觉得不适,反而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闷闷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大概是……从在山神庙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该我管。”

这算什么回答?霸道得毫无道理,却又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能煎鸡蛋。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土味情话最为致命”吧。

“你的伤……”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心里一阵抽痛。

“小伤,不碍事。”他满不在乎地说。

“怎么可能不碍事!都看到骨头了!”我急了,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下,从他屋里翻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不许动!我给你重新上药!”

他看着我为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眼神变得格外柔和。他没有反抗,只是乖乖地坐着,像一头收敛了所有利爪的大型猛兽。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胡乱包扎的布条,用温水清洗伤口。当看到那翻卷的皮肉时,我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别怕。”他反手握住我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用他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他的掌心很热,那股温度仿佛能一直传到我的心里。

我稳了稳心神,仔细地为他上药,包扎。我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

“楚瑶。”他忽然开口。

“嗯?”我低着头,专注地打着结。

“以后,别再一个人扛着了。”他说,“你的秘密,我帮你守着。你的安危,我来负责。”

我的手一顿,心跳再次失控。

他这是……在表白吗?

我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写满了认真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只有坚定和执着。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承受不住。

他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仿佛冰山融化,春暖花开,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怎么?不愿意?”他挑了挑眉。

“没……没有。”我赶紧摇头,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的人……

这三个字,像是一颗蜜糖,在我心里化开,甜得冒泡。

从那天起,我在杏花村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村民们不再叫我“扫把星”或者“妖物”,而是毕恭毕敬地称呼我“楚瑶姑娘”,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二丫更是成了我的头号“迷妹”,整天“楚瑶姐”长“楚瑶姐”短地跟在我身后。她会给我送来她家刚烙好的饼,会帮我打扫院子,还会像个说书先生一样,绘声绘色地跟村里的孩子们讲述我“召唤狼群大战山匪”的英雄事迹,版本已经离谱到我听了都想报警。

而我和厉风的关系,也成了村里公开的秘密。

大家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磕到了”的姨母笑。

厉风更是把“我的人我来宠”这句话贯彻到了极致。他每天打猎回来,最好的那份猎物必定是送到我家的。他会帮我挑水、砍柴,甚至还帮我把我那漏风的茅草屋顶给修葺一新。

我过上了名副其实的“种田囤货+甜宠”的咸鱼生活。白天,我用我的兽语天赋,和山里的小动物们聊聊天,找找珍稀的草药和美味的野果。晚上,厉风就会带着一身的风尘和一整天的收获,来到我的小屋,我们一起生火做饭。

吃完饭,我们就坐在门槛上,看天上的星星。

我会跟他讲今天又听到了什么动物界的八卦,比如东山头的松鼠和西山头的松鼠为了一个松果吵得不可开交;南边的小溪里,有条鱼正在为情所困,上演“爱上一个不回家的鱼”的苦情戏码。

他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发表两句直男式的评论,比如:“那两条松鼠真闲。”或者“那条鱼是不是傻?”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幸福,是我在逃荒路上做梦都不敢想的。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一个风尘仆仆的官差队伍,敲响了村口的锣。

09

官差的到来,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所有人的不安。

为首的是个面容精瘦、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皂隶官服,腰间配着刀,一看就不好惹。他身后跟着十几个衙役,个个神情严肃,带着一股官府特有的压迫感。

村长王伯赶紧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问:“不知各位官爷大驾光rich 光临,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官差,我们后来知道他叫李捕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展开在我们面前。那是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独眼龙。

“我们是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追捕一伙流窜作案的山匪。据线报,这伙山匪的头目,外号‘独眼狼’,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的山里。”李捕头环视了一圈村民,声音冰冷,“你们,有谁见过他吗?”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我和厉风。

那晚的血战,杏花村的人是唯一的见证者。

厉风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沉声说:“官爷,这伙山匪,我们见过。”

李捕头眼睛一亮:“哦?他们在哪里?”

“死了。”厉风的回答言简意赅。

李捕头愣住了,他身后的衙役们也面露惊色。“死了?怎么死的?尸体在哪?”

“前些日子,他们想来洗劫我们村子,被我们合力打跑了。匪首‘独眼狼’被我杀了,尸体和其余匪徒的尸体,都埋在了后山。”厉风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巧妙地隐去了狼群的部分,将所有功劳都揽到了自己和村民身上。

我心里一暖,知道他是在保护我。

李捕头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厉风,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面黄肌瘦、拿着锄头的村民,显然不相信他们有这个能耐。

“就凭你们?”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官爷若是不信,大可去后山挖出来看看。”厉风不卑不亢。

李捕头眯起了眼睛。他派了几个衙役跟着厉风和王伯去了后山。半个时辰后,衙役们回来了,脸色都有些发白。

“头儿,是真的……都……都埋在那儿了,‘独眼狼’的脑袋都找到了。”

这下,李捕头的脸色彻底变了。他重新打量着厉风,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他大概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猎户的男人,竟然能干掉为祸一方的悍匪头子。

“好!好一个英雄出少年!”李捕头忽然大笑起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们为我朝云县除去一害,县令大人定有重赏!尤其是你!”他指着厉风,“你叫什么名字?如此身手,屈居在这山村里,实在是可惜了!”

厉风淡淡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捕头立刻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厉风是吧?好样的!这样,你随我回县城,面见县令大人。凭你这份功劳,在衙门里谋个捕快的差事,绝对不成问题!总比你在这山沟沟里打猎强!”

李捕头的话让村民们一阵骚动。能去县城当官差,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厉风。

我却心里一紧。

去县城?当捕快?

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厉风的衣角。他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回头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李捕头,语气平淡却坚定:“多谢李捕头美意。但我不习惯县城的生活,我只想留在这里。”

李捕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大概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然有人会拒绝。

“你……你说什么?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我想得很清楚。”厉风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我的家在这里。”

他说着,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自己心里开出了花。

他说,他的家在这里。

李捕头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有些难看。但他毕竟是来办事的,匪首已除,他也算完成了任务。他悻悻地留下了“等候县令大人赏赐”的话,便带着人马离开了。

官差一走,村子里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太好了!山匪终于没了!”

“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二丫跑到我身边,兴奋地说:“楚瑶姐,你看见没?厉风哥为了你,连官都不当!他可真是……我哭死!”

我被她说得脸上一热,心里却甜丝丝的。

然而,我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村长的儿子王二狗,正用一种嫉妒又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和厉风。

王二狗一直觊觎我,但碍于厉风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今天厉风拒绝了去县城的机会,彻底断了他趁虚而入的念想。这让他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发酵成了恶毒的念头。

他看着我们,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

几天后,一队数量更多、装备更精良的官兵,再次来到了杏花村。

这一次,他们不是来赏赐的。

为首的一个将官,拿着一张黄色的榜文,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宣布了县令的命令。

“奉县令大人令,杏花村村民楚瑶,勾结山中妖兽,残害人命,罪大恶极!即刻缉拿归案,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10

那将官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所有人都炸蒙了。

整个杏花村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勾结妖兽?残害人命?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不解。明明是山匪残害人命,明明是楚瑶姑娘指挥狼群救了大家,怎么到了官府嘴里,就成了罪大恶极?

我站在人群中,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王伯第一个站出来,急切地辩解,“楚瑶姑娘是我们的恩人!是她救了我们全村的命啊!”

“对啊!官爷!杀人的是山匪,不是楚瑶姑娘!”

“我们都可以作证!”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为我辩护,就连二丫也挺身而出,叉着腰对那将官说:“你们这些当官的眼瞎吗?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然而,那将官根本不为所动。他冷笑一声:“救你们?我看是她和那些畜生演的一出戏吧!谁知道那些山匪是不是她引来的?本将只奉命行事,谁敢阻拦,以同党论处!”

他身后的官兵“唰”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森然,杀气腾腾。

村民们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了几步,但没有人离开。他们自发地围成一圈,将我护在了中间。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人群后面,王二狗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我瞬间明白了。是他!一定是他去官府告的密!

厉风挡在我身前,他那张一向冷静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冰霜。他盯着那为首的将官,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想带走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厉风!”我拉住他的胳膊,心里又急又怕。他再能打,也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这么多官兵?

那将官显然也认识厉风,他眯起眼睛:“厉风,本将敬你是条好汉,除掉了‘独眼狼’。但这件事,你最好别插手。窝藏妖女,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不管什么妖女不妖女,”厉风的声音冷得掉渣,“我只知道,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他拿命来偿。”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拿下!”将官失去了耐心,挥手下令。

十几个官兵立刻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厉风把我往身后一推,提刀就迎了上去。他就像一头下山的猛虎,刀法大开大合,瞬间就放倒了两个官兵。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多的官兵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身上很快就添了新伤,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背影,心如刀绞。

不!我不能让他为了我出事!

我推开挡在身前的村民,冲着战场大喊:“住手!都住手!”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走到厉风面前,看着他满身的伤痕,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别打了,厉风。”我哽咽着,“我跟他们走。”

“不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看着他,含泪笑了笑,然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忘了?你的家在这里。家里不能没有人。”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哽咽着,泣不成声,然后,我转过身,挺直了脊梁,走向那个将官。

“我跟你们走。但你们要答应我,不许再为难杏花村的任何一个人。”

将官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算你识相。”

冰冷的镣铐锁住了我的手腕。

在我被带走的那一刻,我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厉风。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无尽的悔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后悔,后悔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保护我。

傻瓜。

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了。

就在我即将被押出村口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笛声忽然从远处的山林中传来。

笛声清越,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安抚万物。

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所有人,包括那些官兵,都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一群群、一队队的野兽,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有奔跑的鹿群,有矫健的羚羊,有成群结队的野猪,甚至还有盘旋在空中的鹰隼……

而在那所有兽群的最前方,银尾带着它的狼群,正迈着从容而威严的步伐,缓缓走来。

万兽奔腾,却鸦雀无声。它们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将整个杏花村和官兵队伍团团围住。

那场面,宛如神迹。

所有官兵都吓得腿软,武器都快握不住了。那将官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在所有人和所有兽的注视下,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吹着笛子,从狼群中缓缓走出。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笛声,摘下了斗笠。

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俊朗而儒雅的脸。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温润,气质出尘。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抱歉,小师妹,师兄来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