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反派死去的白月光。
在情节又一次崩坏后。
系统无奈复活我,让我去攻略反派。
我站在大殿内,世家贵女笑我屠户女班门弄斧来舞剑。
但当我抬手,反派看到那熟悉的招式。
他瞬间涮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两眼含泪。
“女皇,你回来了。”
系统只知道我是反派的白月光。
却忘了,我也是大周女帝。
1
我被绑上花轿的时候,嘴里还残留着蒙汗药的苦味。
轿帘外,楚大勇。我这一世的父亲,正搓着手对张员外赔笑:"张老爷,您看这丫头虽然倔了点,但模样周正,十两银子,您不亏……"
张员外肥胖的手指掀开轿帘,绿豆眼里闪着淫邪的光:"啧,是比窑子里的干净。"
我冷冷盯着他,舌尖抵着齿缝间藏着的碎瓷片。这是今早继母赵氏"好心"送来的送嫁饭里,我偷偷藏下的。
三日前,楚大勇从镇上揭了皇榜。宫中疯闯进来了一头野猪,要招屠户处理,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啊!够老子翻本了!”楚大勇好赌,但却有一身绝顶的屠夫功夫。
继母赵氏却掐着嗓子笑:"当家的,去京城的路费就要五两,咱家哪来的钱?"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阴冷狠毒像一条毒蛇。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张员外府上的喜宴热闹非凡。
我穿着粗制滥造的嫁衣,被捆着手脚扔在新房里。门外推杯换盏,楚大勇喝得满面红光。
“多吃点!”他大笑着给张员外敬酒,"这肉可是我婆娘特意买的!”
我坐在红床上数着时间。
一炷香后,外面开始传来呕吐声。
张员外是第一个倒下的。
他冲进新房时脸色发青,嘴角挂着黑血,肥厚的手指着我:“贱人……你……”
然后轰然倒地。
我慢条斯理地用碎瓷片割开绳子,跨过他的尸体。喜宴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楚大勇蜷缩在墙角抽搐,赵氏已经没了气息。
"肉……有毒……救我。”楚大勇看到我,挣扎着伸手。
我穿着嫁衣在月关下像深渊里索命的鬼,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瞪大了,似乎第一次看清这个从未重视过的女儿。
然后,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惊恐的表情上。
我拿着从张员外身上搜出的皇榜腰牌准备离开时,前院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搜!一个活口不留!”
火把照亮了黑夜,我趴在墙头,眯眼看清来人的铠甲制式。
是禁军。
领头的男人踏着血泊走来,玄色大氅在风中翻飞。
当他停在月光下时,我看清了他的脸。
萧煜。
那个前世为我而死的侍卫长,也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他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往我这边看来,却被我灵巧地躲开。
萧煜怎么会在这?
这些禁军,又是怎么回事?
疑问环绕,但我未停留,换上了父亲最好的衣服,背着杀猪工具驱车而走。
离开了这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家”。
2
赶了一天半的路。
我站在了皇宫西侧门前:“楚大勇,揭榜来杀猪的。”
"怎么是个女子……”侍卫皱眉。
“家父昨夜突发急病,怕耽误圣人之事,特命我前来代劳。”我递上皇榜和腰牌,“我这是家学手艺,绝对不会误事。”
跨过宫门那一刻,熟悉的红墙黄瓦让我呼吸一滞。
自从前世被毒杀,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踏入这里。
可似乎每一处转角,每一块砖石,都与我记忆中分毫不差。
御厨房后院,一头硕大的野猪躺在石台上,周围几个小太监捂着鼻子站得老远。
“就是这头疯猪,”御厨总管捏着鼻子说,“把肉分割好,内脏处理干净,傍晚前完工。”
我点点头,卷起袖子。野猪确实比家猪难处理,但前世我随军征战时常亲自宰杀猎物。下刀时,我刻意调整手法让每一刀恰好落在最合适的部位。
老御厨检查时惊讶地挑眉:“你这刀法不错啊。”
“家父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屠户。”我回答,同时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岩,曾经我最信任的禁军统领。
程岩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我立刻调整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畏缩。
“这是赏钱,”御厨总管递过钱袋,随即又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另外,太后想尝尝野味,你会做吗?”
我正欲回答,突然外面一阵骚动。
"摄政王回宫……”
他策马扬鞭,一袭红衣鲜衣怒马。身后的囚笼里赫然是楚家及张员外的尸体。
“你就是楚家存活下来的楚家孤女?”
“是。”我行了个规矩到挑不出错的礼,“家中出事,家父临死前交代我一定要来这皇宫,为圣人解忧。”
闻言,他眉头微蹙。
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巾:“擦擦。”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处理野猪时,血滴飞溅到了脸上。
“谢过摄政王。”
3
看着萧煜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心冷了下来。
他现在眉眼间都是冷峻。
已经和三年前那个给我递果子都要支支吾吾半天的少年不一样了。
"霜姑娘,太后命你过去。你做的野猪肉羹太后很喜欢。"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
我心头一跳,讨得太后欢心是意外之喜。
"民女参见太后。”我跪在凤座前,刻意将嗓音压低三分。
"起来吧,丫头。"太后声音慈祥。
"哀家今日与诸位夫人夸口,说御厨房出了个懂药膳的奇才。林夫人不信,非要当场考校你。"
我抬眼瞥见太后左侧坐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想必就是当朝宰相夫人林氏。
她摇着团扇轻笑:“臣妇只是好奇,一个屠户之女怎会懂宫廷药膳?莫不是偷学了御医的方子?”
殿内霎时一静。
这罪名可大可小,往重了说是要砍头的。
"回夫人,”我福了福身,“民女祖母原是军中医女,随高祖皇帝南征北战时学了些药材配伍。野猪肉腥燥,需用黄酒与当归调和,这是北疆猎户都知的土方。”
太后满意地点头,但林夫人却不肯罢休:“单会做药膳算什么本事?宴席讲究的是雅趣。你们一家子屠户,怕不是只会当众宰猪?”
几位贵女掩口轻笑。
“林夫人这话差了。”突然一道清冷声音插进来。
萧煜执盏起身,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宫灯下如水流动,“市井之中亦有真趣。本王倒是觉得这位妹妹定是不俗。”
太后拍手笑道:“煜儿说得是。丫头,你可会什么才艺?”
4
我抬眼看见萧煜腰间那柄龙纹剑。
那是我前世赏赐他的佩剑。
"民女粗通剑舞,愿献丑助兴。”
满座哗然。
剑舞向来是贵族女子的雅好,一个屠户之女竟敢班门弄斧?
我却转向萧煜:“听闻摄政王这把配剑可是上古宝剑,不如借我一用如何?”
满殿倒抽冷气。
萧煜的龙纹剑是御赐之物,从未离身。
萧煜眸光骤深,却缓缓解下佩剑:"它很锋利。楚小姐能驾驭吗?”
我不语。
乐师奏起《破阵乐》,我解下腰间红绸系在腕上。
红绸为引,剑势如虹。
红绸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剑尖挑破三丈外一盏宫灯。
这是前世我在秋猎大典上独创的起手式。
乐声渐急,我纵身跃上宴席中央的鼓面。剑招却一招狠过一招——"长虹贯日"是我初掌兵权时所创;"回风拂柳"是平定江南叛乱后即兴而舞;最后那招"九天凤鸣",唯有一次先帝寿宴上展示过。
绸缎突然缠住梁上垂下的纱幔,我借力腾空,剑锋直指殿顶明月。
剑尖轻挑,将萧煜面前的酒盏一分为二,酒液却未溅出半分。
满殿死寂。我气息未乱,却见萧煜面色惨白如纸。
"这,这是……”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里流露出慌张。
我看到他的口型清晰的两个字。
陛下。
5
“哀家一见你就觉得有缘,天色也不早了,你便宿在这殿内陪我聊聊天如何?”
“且慢。”
萧煜的声音冰冷。
他起身时玄色袍角扫过案几,那柄龙纹剑不知何时已回到他手中。
“此女恐是本王近日在查的一桩命案的凶手,恐与逆党勾结。太后乃万金之躯,不应靠近,此人便交于本王亲自审问。”
满座哗然。太后蹙眉:"煜儿,这丫头是哀家……”
“姑母放心。”萧煜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若她清白,侄儿自当赔罪。”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殿外立刻涌入四名玄甲卫。全是前世我亲自为萧煜挑选的亲兵。他们呈扇形围拢,封死了我所有退路。
他掠我上马,将我带回了府邸。
萧煜的剑抵在我的喉咙上,剑锋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再问最后一次。”他的声音比寒铁还冷,“你的剑法,是谁教的?”
我突然笑了。
勾了勾手。
“四下无人,你还要演吗?”
他懂了我的意思,将佩剑插入剑鞘。
把我扶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
其实在宫墙内那一眼,他就认出了我。我送他的佩剑他从来不离手,却敢轻易递给我。
“你受伤了。”他抱着我往外走去。
黑暗中萧煜的呼吸骤然粗重。火折子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他脸上有水痕滑落。
6
“三年。”他声音嘶哑得可怕,“臣守着紫辰殿的灯火……等了您一千多夜。”
我泡在温泉里,萧煜为我撒花添水。
死后的这三年,我一直被困在黑夜。也终于明白,我所在的世界本就是虚无。
萧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其余的人都是他的成功的垫脚石。
在我死后,他堕落成了反派。我在黑夜里见证了无数次所谓“穿书者”对他展开攻略,但每一次都惨死在他的剑下。
系统耗费所有能量复活我之后,便沉睡了。他说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机会。
他要我去攻略萧煜。
多么荒唐。我的部下是世界的主角。而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炮灰。
我不甘心。
这个国度是我创造的。理所应当我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至于萧煜,只配向我俯首称臣。
摄政王府内。萧煜外出,我正低头擦拭刀具,指尖抚过刀刃。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你昨日舞剑倒是不错,是我小瞧你了。”一道傲慢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身,见林夫人一身锦绣华服站在院中,身后跟着几名丫鬟仆从,气势凌人。
"民女见过林夫人。"我垂首行礼,姿态恭敬,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林夫人上下打量我,目光如刀:“你昨日红绸舞剑不错。”
“我家老爷看上你了,要纳你为妾,明日便过门。”
林啸林丞相一个快五十岁,半条腿都踏进棺材里的人还有这心思要娶妾。怕是那日在大殿内就盯上我了。
萧煜的侍卫举着剑挡在我的身前:“林夫人,这丫头是在审嫌犯,若是此时求娶,不怕沾染上这晦气吗?”
林夫人嗤笑:“一个屠户女能掀起什么风浪,她能进林府已是天大的福分!”
她转向我,语气不容拒绝,“收拾收拾,明日有人来接你。”
我抬眸,唇角微勾,屈身行礼:“谢夫人厚爱,只是民女戴罪之身,不敢连累林大人。”
"戴罪之身?"林夫人冷笑,“放心,只要你进了林府,天大的罪,林家也能替你抹平!”
我眼底暗芒一闪,不再言语。
夜深人静,我伏在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随后折好,递给窗外一道黑影。
林家这些年为了攀权附贵做的腌臜事不在少数,现在还敢来求娶我。
本来想先清理门户。
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收你狗命。
7
"送去给城外姓张的一户人家。”
黑影无声接过,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午时刚过,登闻鼓被重重敲响,震彻宫门。
"草民张富贵,状告御厨楚倾霜毒杀楚家三口人及张府十口人!”
张富贵高举一件染血衣衫,跪在殿前,声泪俱下。
他是张员外的儿子,也是今年的举人。
朝堂哗然。
刑部尚书立刻下令拿人。我被押入大殿时,神色平静,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林肃脸上。
林肃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冷笑:“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萧煜站在殿侧,面不改色,但折扇下的指节早已捏得发白。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我被推入最里间的牢房,铁门"哐当"一声锁上。
狱卒嘲讽:“一个贱婢,竟然还是个杀人犯,你就等死吧!”
我闭目养神,唇角微勾。
深夜,牢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黑影闪入,低声道:“姑娘,我奉命来审你。”
我缓缓睁眼,看清来人。
程岩。
程岩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沙哑:“那日你在太后殿内的剑法,是谁教的?”
那日我留了个心眼,程岩是我的心腹,也是如今掌兵权的统领。我必须找机会和他相认。舞剑,便是最好的证明方式。屠猪时,我故意露了些剑法,让他看出端倪知道我会武功。
后又得知我要去太后殿内,他定然不会放心。肯定会跟上。正好,就让他看到红绸舞剑。
我不语,指尖在石桌上有旋律地轻敲三下。
这是我曾经与他约定的信号。
程岩瞳孔骤缩,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颤抖:“陛下……真的是您?!”
我伸手扶起他:"程卿,三年不见。"
程岩老泪纵横:"臣……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老臣这就救您出去!"程岩急道。
我淡定摇头:“不急,这些年,林啸仗着自己丞相身份做了不少卖国求荣的事情。我要借这次机会,让林家自掘坟墓。”
8
我低声交代几句,程岩郑重点头:"臣明白了。”
他起身欲走,又不放心地回头:“陛下,摄政王他……”
我眸光微动:“他知道我回来了。我早已和他相认。”
程岩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战意:“臣定不负所托!”
刑部大堂,森严肃穆。
萧煜高坐主位,他拿着令牌提审我。
一身玄色官服冷峻逼人,指节轻叩案几,声音寒凉:“楚氏女,张举人状告你毒杀楚家满门,你可认罪?”
堂下,我的双手被铁链所缚,却跪得笔直,面上却无半分惧色:“民女冤枉。”
萧煜冷笑:“尸体送往义庄已经查出体内有毒素,楚家人对你苛待,你又是唯一存活的人。定然是你杀了他们!”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来人——”
他一挥手,两名刑部差役立刻上前,水火棍重重砸在楚倾霜脊背上!
“啪!”
闷响回荡在大堂内,我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却咬紧牙关未发一言。
堂外,林家的眼线暗自窃喜,匆匆离去报信。
确认人走后。
萧煜赶忙下来亲手解开我的囚衣,露出我后背的淤伤,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涂抹。
“疼吗?”他声音低哑。
我嗤笑:“你那一棍子根本没用力,装模作样。”
萧煜眸色微暗:“做戏要做全套,林家不是傻子。但是你这身子弱……”
他突然俯身,在我耳畔低语:"今晚,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杀你。"
我勾唇:”正合我意。”
9
刑部大牢寂静无声。
忽然,牢门锁链轻微一响,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
为首的刺客抽出匕首,寒光直逼我的咽喉。
我突然睁眼,躲避开那致命一剑。
"铛!"
一柄长剑横空而来。
萧煜从暗处迈出,龙纹剑映着冷月,杀意凛然:“等你们多时了。”
刺客大惊:"中计了!撤!"
“想走?”我冷笑,手腕一翻,原本锁着她的铁链竟“咔嚓”断裂。
我的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一掌劈在刺客后颈。
另外两名刺客见状,咬牙服毒,却见我的指尖金芒一闪,直接封了他们穴道!
“想死?没那么容易。”
暗室内,仅剩的活口被卸了下巴,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煜剑尖挑起刺客下巴:"谁派你来的?"
刺客闭口不言。
我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林家的死士,牙关里都藏着毒,对吧?”
她忽然掐住刺客咽喉,另一手按在他天灵盖上。
“但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屠户女,猪和人的身体也是有不少相似之处,到时候我下刀的时候一定会注意,留着你一口气。”
刺客瞳孔骤缩!
下一秒,我拿来一把刀。
刀光剑影间。
“我说!我说!是林丞相!”
林府书房,林啸摔了茶盏:“废物!连个女人都杀不了?”
心腹跪地颤抖:“大人,刑部大牢里全是萧煜的人,我们被人算计,派去的人……全折了!”
不知为什么,林啸一见那屠户女就觉得心里颇不宁静。他总觉得我和已逝去的女帝极其相似。
他绝对不能容下此人。
林啸面色惨白,忽然厉声道:“去,把我的那宝贝拿来。我绝对不能让她活着。”
10
我跪在金銮殿的玉阶下,素白的囚衣上还沾着昨夜的血迹。
满朝文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背上。
“陛下!”林啸的声音在大殿回荡,“老臣请来的玄清仙师已开天眼,确认此女就是毒杀先帝的真凶!”
我抬头看向那位“仙师”。白发童颜的老道手持拂尘,正装模作样地掐指推算。
前世我也与他见过,也是林啸引荐,说我命浅福薄,联合百官上奏让我退位让贤。
“此女命格带煞,与先帝八字相冲。”拂尘突然指向我,“她后背定有紫煞纹,乃修炼邪术之证!”
少年天子惊得从龙椅上直起身子,萧煜的佩剑发出嗡鸣。
我暗自冷笑,这老神棍一看就是林啸提前告诉他的话术。他疑我是女帝转世,我背上的确有紫纹。
而且他也算准了世人定不相信转世一说,他便可以说我是杀了先帝所以抢走了她的独属于皇室血脉的凤凰图腾。
“请陛下准允验身!”林啸跪地高呼,朝中半数大臣跟着附和。
我攥紧囚衣领口,佯装惊恐:“民女乃一介平民百姓,若是当肿褪去衣衫,日后还怎么嫁人呢……”
少年天子才几岁还是个孩儿,他不懂得我这话里的份量。只知道,有人杀了她的霜姐姐。
“验!”天子拍案。
“出了事朕担着!”
“朕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残害朕的霜姐姐!”
两名嬷嬷上前拽开我的衣领,满殿顿时响起抽气声。我后背的紫纹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光,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妖女!”林啸厉喝,“这图腾只有先帝身上才有!此女来路不明就有此图腾,自然是杀了先帝的凶手!”
“来人!速速拿下!”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林大人记性真好。”我慢慢站起身,把囚衣重新穿上。
“那你可知,这凤凰图腾来源何处?”
大殿突然死寂。林啸的胡子抖了抖:“自然是凤凰鸾鸟。”
“传闻这凤凰鸾鸟此生只附身于一人身,况且先帝去世时,我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我怎么会有机会进这皇宫内院?“
“还有你这老神棍,口口声声说我毒杀了先帝。你又怎知先帝是被人毒死的?我可记得这件事从未对外人说过,这桩桩件件,不过都是有心之人做的手段。”
“目的就是为了。又一次杀了我。”
老神棍的拂尘啪嗒掉在地上。
殿外突然传来铠甲碰撞声,程岩带着一队玄甲卫押进来三个黑衣人:“禀陛下!昨夜刺杀楚姑娘的死士已招供,指使之人正是……”
我打断程岩,径直走到林啸面前:“林大人,您知道楚家灭门那晚,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林啸踉跄后退:“你、你……”
“因为那锅有毒的肉。”我笑着替他整理衣领,“是我找人卖给楚夫人的。”
其实那夜最先到的禁军并不是萧煜的,而是林啸养的私兵。而他们出现在哪里也并不是凑巧,张员外,是他认得义子。
这些年一直在为他洗脏钱。
其实那天张员外愿意花十两银子买我,我就已经起疑心。并且还能为为娶一个小妾置办这么隆重的酒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那夜林啸本来也要去参加,只是他来晚了一步。只看到了一院子的人死于被毒杀。这也是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想要我的命。
林啸面如死灰。
11
我转身对天子行礼:“民女楚倾霜要告发林啸三宗罪——”
“其一,利用职权之便贿赂地方官员养私前;其二,利用赃款豢养私兵;其三……”
我摘下束发的木簪,青丝垂落的瞬间满殿惊呼。
“谋害朕。”
金銮殿炸开了锅。老臣们抖着胡子指着我:“大、大胆!竟敢冒充先帝!”
我不急不缓走到龙案前,指尖蘸了朱砂,在宣纸上画下只有皇室知晓的凤纹密符。
纸张突然无风自燃,化作一只火凤盘旋殿顶。
这是父皇教我的保命术。
萧煜第一个跪下,铠甲砸地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臣,恭迎陛下还朝。”
程岩老泪纵横地跟着跪倒,然后是哗啦啦一片朝臣。
林啸瘫坐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不可能……三年前那杯毒酒明明……”
我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是啊,三年前那杯毒酒让我葬送了一切。现如今,朕回来讨债了。”
我住进了宫内我的旧院。
铜镜里,我背上的图腾已经完全舒展成凤凰形状,羽翼甚至蔓延到了肩胛骨。
"无妨。"我系好衣带,"先去看看太后。"
萧煜突然拦住我:“陛下,太医说您需要静养……”
“朕需要知道。”我压低声音,“当年那杯毒酒,母后到底参与了多少?”
慈宁宫的桂花香还和记忆中一样甜腻。珠帘后传来茶盏碰撞的轻响。
“儿臣给母后请安。”
珠帘猛地一晃。
太后保养得宜的手掀开帘子,丹蔻几乎要掐进我肉里:“你竟然真的是霜儿?”
我任由她抚摸:“母后失望了?”
她突然痛哭出声,把我搂得喘不过气:“哀家日日诵经,就盼着……”
香炉里飘来的气味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毒发前,我也闻到这个味道。
“母后。”我突然掐住她手腕,“儿臣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查清了当年经手毒酒的所有人。”
她的脉搏在我指尖下疯狂跳动。
“尚食局的刘嬷嬷,掌茶的翠儿,还有……”
我凑近她耳边:“徐公公。”
太后踉跄后退,撞翻了香炉。
灰烬里露出半片没烧完的纸。
上面赫然是林啸的笔迹。
萧煜的剑比我的动作还快。
剑尖挑开灰烬,露出完整的“灭口”二字。
“您夜夜诵经,怕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自己,杀了人能安心吧。”
太后跌坐在地上,皱纹纵横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其实我清楚,那日她想留下我。并不是看中了我。
而是,她也想杀我。
12
天子年幼心智不熟,很多政务都不会处理,我为他请了老师,日日温书习字。
至于太后,她自知罪孽深重,自请困锁在慈宁宫。
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
我正批阅奏折,朱砂笔突然在“立后”二字上洇开一团猩红。
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响,抬头看见萧煜单膝跪在窗棂上,玄甲覆着一层薄雪。
“陛下。”他翻进来时带进几片雪花,"臣抓到个有趣的小贼。”
我挑眉看他从怀里拎出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说要见真龙天子才肯招供。”萧煜的拇指擦过我脸颊,“臣想着……陛下或许想亲自审?”
少年突然挣开束缚扑到案前:“女帝陛下!我爹是北疆军参将秦明修!他说您要是活着,定会为我们平反!”
朱砂笔咔嚓折断。秦明修,曾经助我登上这九五至尊位的少年。
“你爹呢?”
“被林啸害死,尸骨被丢到乱葬岗。”
“陛下!”萧煜一把扶住我摇晃的身子。他掌心温度透过龙袍传来。
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小刺客被带下去后,萧煜突然撩袍跪地。铠甲砸在金砖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雀鸟。
“臣萧煜,求娶陛下。”
我盯着他发顶一缕白发。
这些年,他一人守着这深宫,只为了给我一个交代。
“理由?”
“北疆军旧部需要安抚。”他抬头时眼底有火光跳动,“朝中又有老臣正逼您立凤君。”
“所以萧爱卿要舍身饲虎?”
“是臣私心。”他忽然解开护心甲,露出那道横贯胸膛的箭疤,“三年前臣发过誓,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萧煜。”我抵着他额头喘息,“朕要是应了,明日早朝那些老东西能当场厥过去。”
他低笑着吻我指尖:“臣准备了三十位太医候着。”
更漏滴到三更时,我忽然想起一事:“你当初为什么认得出朕?”
萧煜从袖中取出个褪色的香囊,里面露出一缕泛白的青丝:"陛下醉酒时说……若有来世愿做屠户女。”
我怔怔看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凤凰。
这是十五岁那年,我偷喝梨花醉后绣的丑东西。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13
红烛高燃,皇宫高墙内龙凤喜烛烧得正旺。
我端坐榻上,十二凤冠压得脖颈发酸,却仍挺直脊背,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匕首。
今夜,可不止是洞房花烛。
殿门被推开,萧煜一身大红喜袍,金冠束发,比平日少了几分肃杀,却多了几分风流意气。他行至我面前,单膝跪地,掌心向上,声音低沉:“陛下。”
我抬手搭在他掌心,他顺势将我拉起,指尖却在我腕间轻轻一按。
人来了。
合卺酒刚斟满,窗外忽有破空之声!
“嗖嗖嗖——”
三支弩箭穿窗而入,直取我咽喉!萧煜旋身拔剑,三声脆响后,箭矢尽数斩落。
“护驾!”
殿外瞬间喊杀声四起,埋伏在暗处的玄甲卫破门而入,而刺客已从檐角飞掠而下,刀光直劈我面门!
我冷笑,不闪不避,在刀锋逼近的刹那,袖中匕首骤然出鞘。
“噗!”
血溅喜袍。
刺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短刃。我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北疆的狼卫,就这点本事?”
他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我会认出他的来历。
萧煜厉声道:“留活口!”
但为时已晚。
刺客嘴角溢出黑血,当场气绝。
我扯下他腰间令牌,青铜狼首,果然是匈奴王庭的死士。
“看来,有人不想让朕安稳成婚。”
14
五日后,金銮殿上。
我一身戎装,身披玄甲。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程岩第一个出列:“陛下,匈奴已连破三城,北疆告急!”
我冷笑:“朕知道。”
萧煜单膝跪地:“臣请战。”
我看着他,缓缓摇头:“不,这一次——朕亲自去。”
满朝哗然。
“陛下!”老臣们跪了一地,“万万不可啊!”
我拔剑斩断案角:“三年前,匈奴与林家勾结,毒杀朕,陷害秦家满门,今日又犯我边境!”
我剑锋直指北方,我声音响彻大殿:“朕要让他们知道。
大周的女帝回来了。”
15
朱雀门外。
十万大军列阵,玄甲卫铁骑如墨。我高坐战马之上,萧煜为我牵缰。
“陛下。”他仰头看我,眼底有未熄的烽火,“臣等您凯旋。”
我俯身,指尖抚过他眉骨:“等朕回来,再补你一个洞房花烛。”
号角长鸣,战鼓震天。我扬鞭策马,身后红袍猎猎如血。
北疆的风雪里,有冤魂在哭,有仇敌在等。
而这一次。
我要让匈奴王庭,血债血偿。
北疆的风雪像刀子一样割着脸。
我趴在雪窝子里已经三个时辰,睫毛上结的冰霜让视线有些模糊。
远处匈奴王帐的灯火在暴风雪中忽明忽灭,像诱惑飞蛾的鬼火。
“陛下,都准备好了。”程岩爬过来,他脸上涂着防冻的羊脂,看起来像个发面馒头。
“再等一刻钟。”
王帐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冲天的火光把雪夜染成血色。我猛地跃起,长剑出鞘的瞬间,埋伏在雪地里的三千轻骑同时现身。
“玄甲卫!随朕杀!!”
马蹄掀起的雪浪中,我看见匈奴王跌跌撞撞冲出营帐。
“保护大汗!”匈奴骑兵慌乱集结。我冷笑着一箭射断王旗,程岩带着人从侧翼包抄过去。
就在剑锋即将刺入匈奴王胸口时,一道白影突然从帐后闪出。我的剑被某种无形力量硬生生弹开,震得虎口发麻。
白衣人摘下兜帽,露出张我死都忘不了的脸。
三年前给我奉毒酒的徐公公。
“陛下别来无恙。”
“老奴等您多时了。”
徐公公提剑欲将我一剑封喉,却在靠近我的那一刻。被我的背后的凤凰图腾振飞。
我趁机一剑刺穿他肩膀,把他钉在烧焦的王旗柱上:“说!谁指使你勾结匈奴?”
老太监嘴角溢出黑血,却癫狂大笑:“您以为老奴背后只有太后……”
一支羽箭突然穿透他的咽喉。我猛地回头,看见程岩举着弓愣在原地:“陛下小心!”
雪地里突然冒出数十个白衣人。
我的剑开始不受控制地嗡鸣,背上的图腾烫得几乎要烧穿龙袍。
我感受到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恍惚看见萧煜的身影。
突然,剑柄变得烫手无比。
剑面映出我染血的脸,背后刻着两行小字:
“凤凰双生,紫纹为引。
乾坤倒转,日月同辉。”
我的重生从来不是系统的设定,而是凤凰鸾鸟本就双生。
死的是凤。
而我,是凰。
16
“陛下,京城急报!”程岩捧着染血的军报跪在雪地里,“萧煜反了!”
“传令。”我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得可怕,“全军拔营。”
我从怀里拿出那支萧煜亲手为我打的凤凰样式的金步摇。将它丢进火炉里。
在那天他带着秦明修之子来找我时,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京城城墙上的积雪被火把映成血色。
萧煜一身玄甲立在城楼。
三年了。
我第一次看清他眼底那片我从未抵达的荒原。
“北疆的雪狼崽子。”我剑尖挑起脚边一个匈奴将领的头颅,“装忠犬装了三年,辛苦你了。”
萧煜的弓弦缓缓拉满,箭镞寒光对准我眉心:“楚倾霜,你屠我全族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天?”
原来如此。
我大笑出声,震得城墙积雪簌簌落下。三年前那场北伐,我亲手烧掉的北疆王庭里,竟藏着这么只漏网之狼。
“所以三年前那些刺客是你派的?徐公公也是你的人吧。”
他指节泛白,箭尾翎毛剧烈颤抖。
我猛踏马鞍腾空而起,劈开他射来的箭矢。
剑锋相撞的火星溅在脸上。
我在空中旋身踹向他心口。萧煜格挡的姿势还是我教的,每一招都刻进骨髓般熟悉。
“你是杀不了我的。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是这样。”
城墙在脚下崩塌,我们坠入护城河的瞬间,他忽然松开剑柄。
我看着他唇间溢出的血沫,才发觉自己剑尖已经没入他心口三寸。
冰层下的河水黑得像北疆的夜。
萧煜的指尖碰了碰我的鼻尖,他把我拥入怀中,任由着我的剑刺穿他的胸膛。
“那年朱雀门前……你给我的馒头。真的很甜。”
记忆突然闪回。十五岁那年偷溜出宫,我把母后赏的金丝馒头塞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那时他眼睛亮得像星星。
17
春分祭天时,我在太庙前栽了株白梅。青鸾说这不合礼数,我笑着指了指碑林深处,那里躺着个无名的坟,他喜欢白梅。
“陛下!”
程岩抱着奏折追到梅树下,“北疆递降书了!”
我摩挲着梅枝上新绽的绿芽:“告诉他们,朕要十万棵白杨树苗。”
史载永和七年,北疆走廊十万白杨成荫。
我最后一次见到萧煜,是在某个雪夜的梦境里。他站在朱雀门下擦剑,玄甲上落满新雪。
“陛下。”他笑着向我伸手,“臣的剑法可有长进?”
醒来时,案头奏折被风吹开一页。北疆刺史写道:白杨已高过城墙,有幼童在树洞中发现锈蚀铠甲若干,疑为永和三年遗物。
我提笔批了个“葬”字,笔锋在末端不自觉地上挑。
那是萧煜批奏折时惯用的收势。
青史煌煌,墨香永昼。
终有一日,有人会指着泛黄的书页说:
看,这就是那个。
弑夫夺位的暴君。
开疆拓土的明主。
栽了十万棵树的疯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