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瞳孔骤缩,脚下不退反进,腰间发力拧身,长枪如灵蛇出洞,枪尖精准点向两道光束的交汇处。“铛!”金属撞击的脆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地面竟裂开数道细纹。那漆黑光束被枪尖狠狠一阻,瞬间溃散成无数黑屑,却如附骨之蛆般顺着枪杆疯狂攀爬,所过之处,枪身表层竟泛起细密的黑色锈迹,仿佛被无形之力啃噬!
“小心!这东西会噬力!”墨尘紧随而至,不知何时已取出三枚银针,屈指一弹,银针拖着荧荧绿光破空而去,针尖“阳炎草”汁液在半空便蒸腾起白雾,那是被阴气激发出的灼热气息。银针精准扎入黑屑最密集处,“滋滋”声中,黑屑如沸油遇水般炸开,化作缕缕黑烟,却仍有漏网之鱼顺着枪杆缠向萧烈手腕!
萧烈喉间低喝一声,猛地抽枪旋身,带起的劲风掀起数尺高的尘土屏障,将残余黑屑尽数卷散。尘土落定,他单膝点地,枪尖拄地稳住身形,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枪杆滴落在地,竟在泥土中烧出细小的白烟——那黑屑的腐蚀性竟连土地都能灼伤!他抬眼看向黑袍人,目光如淬火的刀锋:“这点手段,也敢称蚀魂?”
黑袍人似乎没料到萧烈能如此轻易破掉自己的“蚀魂光”,空洞的眼眶里黑雾翻涌得更急,仿佛被这话激怒,猛地将骨杖往地上一顿!“咚——”闷响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口,以骨杖为中心,方圆丈许的地面骤然崩裂,蛛网般的裂缝中“噗噗”冒出青灰色的粘稠雾气,无数青灰色手臂从裂缝中疯狂探抓,指甲乌黑尖锐,抓挠地面的声响如万千砂纸摩擦,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更可怖的是,这些手臂上还缠着腐烂的布条,布条上的血迹在雾气中竟缓缓蠕动,似要挣脱布条束缚!
“是地缚灵!他们在这地下埋了不知多少冤魂!”苏清鸢脸色发白,从药篓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扯开绳结,里面露出一把干燥的茱萸果与硫磺粉的混合物。她扬手将粉末撒向那些青灰色的手臂,触到阴气瞬间燃起淡金色火焰,立刻“噼啪”炸开细碎的金芒,像无数小火星粘在上面。
地缚灵的手臂发出尖锐的嘶鸣,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蜷缩,疯狂地往裂缝里回缩。可不过片刻,更浓的黑雾从地底翻涌而上,更多的手臂涌出,竟踩着同伴的焦尸往前爬,焦黑的残骸上很快又生出新的肉芽,带着更浓的怨毒探向众人!
“清鸢,守住左侧!”凌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左臂不知何时被地缚灵的利爪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手滴落在弓身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她却仿佛未觉,三指连动,三支羽箭如流星赶月般离弦,箭簇裹着撕裂浓雾的劲风,精准地将三只从侧后方偷袭的地缚灵钉在裂缝边缘。那箭簇尾羽缠着浸过桐油的棉线,钉入目标的刹那,她屈指弹出火星,棉线“呼”地燃起橙红色火焰,火焰顺着箭杆蔓延,将地缚灵的手臂连带着半截身躯烧得“噼啪”作响,很快蜷缩成焦黑的炭块。
脚下刚要移步,一只枯瘦的手臂突然从泥土里钻出,指甲擦着她的靴底划过,带起一串火星。凌玥借力旋身,动作却因左肩的伤口迟滞了半分,衣袖被利爪勾住,硬生生撕下一块布帛,露出底下外翻的皮肉。她闷哼一声,反手将弓弦拉成满月,这一次,箭簇直指黑袍人咽喉,箭尖泛着幽蓝的冷光——那是淬了“幽冥草”汁液的剧毒,专破阴邪之体,却也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此刻正顺着箭杆微微渗出,灼得她指尖发麻。
“受死!”她低喝一声,松开弓弦,箭簇破雾而去,带着决绝的杀意。
黑袍人立于原地,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淬毒的箭簇不过是飞虫过境。他手腕轻旋,骨杖顶端的骷髅头眼眶中黑雾狂涌,瞬间在身前凝成一面丈许高的盾牌。那盾牌并非实体,却黑得纯粹,宛如凝固的午夜,表面翻涌着无数扭曲的人脸,细看之下,竟都是些痛苦挣扎的亡魂虚影。
凌玥射出的毒箭没入黑雾盾牌,连半分声响都未激起,箭簇上幽蓝的毒液刚触到黑雾,便如冰雪遇火般消融,连带着整支箭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连点涟漪都未泛起。
“桀桀~”
黑袍人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那笑声并非从喉咙里传出,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混着无数冤魂的哀嚎与低语,在浓雾中层层叠叠地回荡,震得人耳膜发胀,心神都跟着发颤。
“徒劳,”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用生锈的铁片刮过朽木,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以为凭这点微末伎俩,就能撼动三百年的聚魂大阵?”
骨杖轻轻一顿,地面裂缝中涌出的地缚灵骤然狂暴数倍,青灰色的手臂上竟浮现出清晰的血管状黑纹,抓挠的力道足以撕裂坚木。
“你们的血肉,会滋养阵眼的冤魂;你们的魂魄,将成为魂母苏醒的祭品。”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准五人,黑雾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同时注视,“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也是这方圆百里,成为魂域的开端!”
话音落时,他周身的黑雾猛地向外扩张数尺,所过之处,地面的青草瞬间枯萎发黑,连空气中的水汽都仿佛被冻结,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黑雾翻涌着漫过脚边,萧烈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几乎要冻僵筋骨。他猛地沉腰挺枪,枪杆嗡鸣作响,枪尖划破空气带起一连串残影,“噗噗”几声,将几只扑到近前的地缚灵挑得粉碎,黑灰色的碎块落地便化作青烟。
“子然!”他头也不回,声如洪钟,压过黑雾中冤魂的哀嚎,“找到阵眼了吗?”
温子然蹲在地上,手指在卷宗上飞快滑动,笔尖蘸着自己挤出的血珠,在那些扭曲的符号旁标注着什么。黑雾已漫到他膝头,他却浑然不觉,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快了!这阵纹是以三阴聚煞为基,阵眼应该在……在那棵老槐树下!”他猛地抬手指向黑雾深处那棵枝桠扭曲的老槐树,树干上缠绕的黑雾最是浓郁,隐约能看到无数鬼影在里面挣扎。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浓雾深处立着一棵歪脖子老槐,上面缠满了发黑的布条。那些布条像是浸透了血与墨,上面用暗红色的汁液画着诡异的符号,风一吹便簌簌晃动,活像无数只僵直的手臂在半空中垂落、摇摆。
“那是镇魂桩!”墨尘的声音带着凝重,目光落在那些布条上,“他们特意挑选了阴气最盛的老槐树,将怨气最重的冤魂封在树身里,再用这些浸了血符的布条锁住魂魄,以此稳固整个聚魂阵的根基!要破这桩,得先扯断那些浸血的布条,那些布条是锁魂的关键,一旦断裂,树里的冤魂没了束缚,就会反噬布阵的人;再往树心钉入镇魂钉,才能彻底打散聚集的阴气,让这邪阵失效。”
凌玥闻言,右手猛地从背后摘下破甲弩,弩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我去扯布条,你们掩护!”话音未落,她已扳动弓弩,一支带着倒钩的弩箭“咻”地射出,精准勾住最粗的一条布条,猛地向后一拽。
黑袍人见状,骨杖猛地指向槐树方向,口中念念有词。浓雾中顿时“呼”地窜出数道黑影,那些黑影是被怨气凝聚的“怨煞”,身形飘忽却速度极快,利爪泛着幽绿的光,直挺挺地拦在凌玥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凌玥眼神一厉,左手迅速转动弩身侧面的机括,“嗡”的一声,弩箭瞬间射出,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取最前那道黑影的面门。同时脚下变向,借着弩箭逼退怨煞的瞬间,身形一侧,避开了另一只抓来的利爪。
萧烈拄着长枪半跪在地,血迹斑斑的长枪撑在掌心,枪杆因他的颤抖而微微晃动。左肩铠甲已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着,那是方才被地缚灵枯瘦手臂划开,鲜血顺着铠甲缝隙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衣袍。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糊在脸颊上,视线因失血有些发花,却依旧死死盯着黑袍人,枪尖在地面划出火星。
“想走?问过我了么!”他声音嘶哑,带着血沫的气息喷在冰冷的枪杆上,“你的对手,是我!”
方才为护身后同伴,他硬生生扛下那淬毒的一击时,连闷哼都没漏半个字,此刻撑着枪杆的手明明在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偏要将枪尖再往前送半寸,仿佛那肩上的剧痛只是蚊虫叮咬。血珠砸在地面,与他眼底的狠劲撞在一起,明明是半跪的姿态,却比站着的黑袍人更像一尊不肯弯折的铁像。
“崔烈,稳住!”苏清鸢的声音带着急意,指尖银针如飞,精准刺向黑袍人手腕的穴位。黑袍人动作一滞,崔烈趁机攥紧枪杆猛力一撞,将他逼退半步。
“碍事!”黑袍人低喝一声,袖中甩出一道黑影,苏清鸢侧身避开,却见那黑影是枚淬了毒的飞镖,擦着她的发梢钉在树上。
墨尘双掌翻飞,指尖萦绕的淡青色灵气骤然暴涨,落地的刹那化作数道碗口粗的藤蔓,藤蔓表面布满尖刺,如灵蛇般缠向身前的黑袍人。“簌簌”声中,藤蔓瞬间将对方四肢捆缚,尖刺深深扎入黑袍人的黑袍,逼得他连连后退,黑气在藤蔓的挤压下不断溃散。
他正欲催动灵气收紧藤蔓,余光却瞥见斜前方的浓雾里,凌玥被两名黑袍人逼在老槐树的树桩边,手中短刀格挡的动作已明显迟滞。她右臂的衣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落在地的瞬间,竟被地面的阴气凝成细小的血珠,透着股诡异的暗红。其中一名黑袍人瞅准空当,骨杖带着劲风直砸她后心,凌玥回身格挡时,另一名黑袍人已绕到她侧面,利爪泛着黑气抓向她持刃的手腕!
墨尘眼神一凛,猛地收回捆缚前方黑袍人的藤蔓,青芒再闪,藤蔓如利箭般射向凌玥身侧,精准缠住那只抓来的利爪。“凌玥,左侧!”他扬声提醒,脚下已踏着步法疾冲过去,指尖灵气再次翻涌,新的藤蔓正蓄势待发。
“凌玥!”崔烈急喝一声,不顾肩伤,提枪便要冲过去,却被身前的黑袍人死死缠住。
“想走?没那么容易!”黑袍人显然被激怒,招招狠戾,逼得崔烈和苏清鸢只能硬接,暂时没时间去支援凌玥,却也成功拖住了对方,为凌玥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温子然蹲在地上,膝盖早已被冰冷的雾气浸得发麻,握着笔的手却稳如磐石。卷宗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在他指尖下逐渐连成脉络,忽然,他盯着其中一处交错的纹路猛地顿笔——那纹路扭曲如蛇,竟与黑袍人脚下石板边缘隐约露出的刻痕重合!
“找到了!”他眼前骤然亮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黑袍人脚下的石板!上面刻着聚魂阵的主纹,是整个阵法的灵力枢纽!只要砸开这块石板,阵纹一破,他借阵法凝聚的力量就会大减!”
说着,他猛地用笔尖点向卷宗上对应的位置,那里的符号正泛着淡淡的红光,与石板上渗出的黑气隐隐相斥。“就是这块!错不了!”
萧烈闻言,枪势一变,招招不离黑袍人脚下那方青石板。枪杆扫过地面带起的劲风,将涌来的地缚灵逼退半尺,却始终死死咬住黑袍人的下盘,每一次点刺都精准擦过石板边缘,激起细碎的火星。
黑袍人显然察觉到他的意图,空洞的眼眶中黑雾猛地翻涌。他握着骨杖的手骤然收紧,骨杖顿地的频率越来越快,如同催命的鼓点。随着这急促的节奏,地面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更多青灰色的手臂从深处疯狂钻出,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几乎要将整个地面覆盖成一片蠕动的灰色海洋,疯了似的抓向他们腿脚,试图拖垮这几个不自量力的年轻人。
“墨尘!”萧烈暴喝一声。
“来了!”墨尘应声而动,绕到黑袍人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匕首上涂着粘稠的液体,正是他用多种毒草调配的“化阴水”,直刺黑袍人后腰!
黑袍人反应极快,回身用骨杖格挡,“铛”的一声,匕首与骨杖相撞,化阴水溅在骨杖上,竟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孔洞。黑袍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骨杖猛地横扫,逼退墨尘,同时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陶罐,猛地掷向空中!
陶罐碎裂,里面溢出的浓稠黑雾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遮天蔽日般抓向萧烈!
“就是现在!”温子然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兴奋。
萧烈眼神一凛,不退反进,将全身力量灌注于枪尖,猛地刺向黑袍人脚下的石板!“破!”
枪尖没入石板半寸,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黑袍人闷哼一声,身上的黑雾明显淡了几分,那只巨大的鬼爪也随之变得透明。
“凌玥!”萧烈嘶吼着,硬生生扛住鬼爪的重压。
远处,凌玥已冲到老槐树下,她拉满弓弦,箭簇对准树干上那根缠着三道血符的布条,边缘还绣着扭曲的锁链纹路,正是所有符号汇聚的核心。“着!”
箭矢带着破空的锐响,精准射穿布条,钉入树干。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树里传出,缠满树干的布条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那些地缚灵如同潮水般退去,裂缝也开始缓缓合拢。
黑袍人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身形竟开始变得透明,显然阵眼被破,他已维持不住形体。“你们……会后悔的……”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浓雾中。
危机暂解,五人踉跄着聚在老槐树下,看着燃烧的布条在风中蜷成灰烬,飘落在沾满血污的地面上。
萧烈再也撑不住,长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泥土里,溅起一片尘土。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即没了动静,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温子然见状,手忙脚乱地从行囊里翻出伤药和绷带,膝盖发软地扑到萧烈身边,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向他的脉搏,急得声音发颤:“阿烈!阿烈你醒醒!”他撕开萧烈染血的衣襟,将墨尘备好的特制丹药塞进他嘴里,又笨拙地用布条按住他渗血的伤口。
墨尘半跪在地,原本流转着灵气的指尖此刻毫无光泽,他脸色惨白得像蒙了一层霜,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他艰难地侧过身,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灵力缓缓散开,他立刻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打坐调息,眉头因灵力流转时的滞涩微微皱起,但脸色总算渐渐褪去了几分死灰。
凌玥靠在槐树干上,双臂被划开的伤口还在淌血,染红了大半截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地,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暗红。她紧咬着下唇,试图保持清醒,可视线越来越模糊。
另一边,苏清鸢早已泪流满面,她扶起摇摇欲坠的凌玥,小心翼翼地托起她流血的手臂,用干净的布巾用力按住伤口,哽咽道:“凌玥姐,撑住……药来了,很快就不疼了……”她抖着手打开药瓶,将粉末撒在伤口上,疼得凌玥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咬着牙没再出声。
老槐树枝桠低垂,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点,风一吹,混着药草的苦涩与血腥气漫过来,缠在每个人的衣角。他们膝盖在打颤,呼吸急得像要断了线,可谁都没往后退一步。地上的人哼了一声,昏迷的睫毛颤了颤,蹲在旁边的人立刻俯下身,耳朵凑到他嘴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把这几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风穿过枝桠时带着呜咽,倒像是在替他们数着,这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混乱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