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没再多耽搁,顺着来路返回镇子时,天已擦黑。客栈后院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温子然刚把拓来的符文和破庙草图铺在桌上,凌玥就抱着小白狐往镇东头去了,那只总爱往怀里钻的小家伙可经不起山间凶险,最终托付给了镇上开杂货铺的阿婆。阿婆摩挲着狐狸柔软的皮毛,连声应着:“放心去,我天天给它喂肉干,保管饿不着。”
回到客栈,分工便明确起来。墨尘把自己关在客房,丹炉支在窗边,从早到晚都飘着药草香。他翻出积攒的灵草,有之前采的还魂草,也有新收的凝神花,一炉炉固本丹、破邪散在火光中凝结,药香混着灵力,连客栈掌柜都忍不住探头问:“墨先生这是炼啥宝贝呐?闻着浑身舒坦。”
温子然则在院子里铺开黄纸,朱砂研得极细,指尖凝着灵气在纸上游走。他不再只画防御符,而是加了破界符、引灵符,甚至尝试画了张“聚灵阵符”——把阵法纹路凝在符纸上,用时只需注入灵气便能催动,比临时画阵快了数倍。黄符一张张晾在绳上,风一吹哗哗作响,像挂满了金色的鳞。
客栈院子里,苏清鸢正凝神聚力,指尖虚虚一拢,粉色灵气便在掌心凝成细如牛毛的针影,比寻常银针更剔透,泛着微光。她抬手一扬,灵针悄无声息地穿透三丈外的落叶,针尖稳稳钉在树干上,连颤动都极轻微。
“以前总怕灵气散得快,得靠银针托着才能凝聚。”她收回手,暗自嘟囔,“现在才算摸着门道,灵气凝实了,比银针更趁手,还不用担心折断。”
说着,她指尖灵气再动,这次竟同时凝出七根灵针,在空中排成北斗形状,随着她手势微动,针影簌簌颤动,却始终不散。“对付邪物时,这灵针既能扎穴位封它行动,又能淬上麻药,这可比带一匣子银针方便多了。”
凌玥瞥了眼她空空的腰间,“看来这几日没少下功夫。”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苏清鸢笑了笑,指尖灵针骤然加速,“咻”地射向远处的藤蔓,精准地切断了缠在一起的根茎,切口平整得像用刀削过。“总不能一直依赖外物。”
五日后的清晨,墨尘的丹炉熄了火,各式瓷瓶在桌上摆了半圈;温子然的符纸收进木匣,沉甸甸压手;凌玥的弩箭换了新弦,箭囊鼓鼓囊囊,最后看了眼阿婆的杂货铺方向。
“走吧。”墨尘背起装着丹药的包袱,率先踏出客栈。
第一次踏入这片古木林时,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新鲜劲儿。
温子然举着罗盘的手微微发颤,不是怕,是兴奋!罗盘指针转得像个小陀螺,指针在盘面上跳着圈,仿佛在说“从没见过这么活泛的灵气”。他忍不住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地上的腐叶,竟从叶缝里钻出只莹白的小虫子,背上闪着细碎的光,见人就缩成个小球,逗得他直笑:“连这虫子都带着灵气,怕不是成精了?”
墨尘刚踏进林子就被绊了一下,低头见是块嵌在树根里的玉石,石缝里还缠着几缕银丝似的灵气,他挑眉捡起,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石面,语气里带着点意外:“随手踢一脚都能踢到这玩意儿?”说着往药篓里塞,又怕压坏,干脆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像是怕跑了似的。
凌玥的弩箭早被扔给了萧烈,此刻已经上到树杈够枝丫上的野果,果子红得发紫,摘下来时还沾着晨露,咬一口竟爆出清甜的汁水,她含糊不清地喊:“你们快尝尝!这果子比镇上蜜饯还甜!”野果核刚落地,就见几只彩羽小鸟扑棱棱飞来抢食,忍不住笑,觉得这林子连鸟都比别处活泼。
苏清鸢的目光被树干上爬着的藤蔓勾住,藤蔓上开着串蓝紫色小花,花瓣会随着人的走动轻轻摇晃,像在打招呼。她伸手碰了碰花瓣,小花竟“啪”地绽开更艳的颜色,吓得她往后跳了半步,随即又忍不住凑近,眼里闪着新奇:“还会变颜色?这地方……真有意思。”
萧烈背着包裹,扛着枪在前面开路,荆棘划破了裤腿也没在意,反而盯着路边丛里窜过的野兔直乐:“这兔子毛都发亮!逮回去烤了肯定香……”
连空气里的风都带着股陌生的甜,混着腐叶的湿润和花香,跟镇上的风完全不同。几人走得慢悠悠,谁都没催,像是怕走快了,会漏掉藏在树后、草里的新鲜玩意儿,毕竟这是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连脚下的每一步,都踩着新奇的心跳。
萧烈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左前方的岩壁:“那丛紫莹莹的草看着不一般啊!叶片上还泛光呢,是不是啥厉害玩意儿?”
他往前凑了两步,被地上藤蔓绊了一下,却顾不上拍裤子上的泥,只盯着岩缝里那丛紫草咂嘴:“你们看这颜色,紫得发黑,跟咱平时见的草都不一样。”
墨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清那丛草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这是紫心草,能炼固元丹的。”他上前小心采了几株,指尖刚触到叶片,草叶竟泛出细碎的微光,“看来这山谷的灵气确实养东西,这紫心草的年份可不短。”
萧烈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声:“我就说看着厉害吧,果然没看错。”说着往旁边挪了挪,避开碍事的藤蔓,“那咱多采点,说不定还能炼出其他好东西。”
苏清鸢也没闲着,在灌木丛里发现了几株“醒神花”,花瓣金黄,香气能驱散迷障。她小心地连根拔起,用湿布裹好:“墨尘炼丹时加两瓣,破邪散的效力能翻倍。”
温子然一边捻着罗盘上的指针,一边用靴尖拨开挡路的枯枝。忽然脚下一硌,俯身拨开土层,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质感,拂去浮土后,露出个巴掌大的星盘,盘面嵌着七颗莹白的珠子,正对应着北斗七星的方位,边缘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刻度。他指尖划过盘面,那些珠子忽然亮起,在地面投下清晰的星图影子。
“星盘!”他眼里闪过惊喜,转动盘中央的指针,地面的星影立刻随之转动,“这刻度,能直接算出时辰方位,这可比观星更准!”
温子然正对着星盘琢磨,身后传来脚步声,墨尘一袭黑袍,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那星盘上,眉头微挑:“这星盘……倒是少见。”
温子然抬头笑问:“墨尘,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星盘来历如何?”
墨尘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拂过盘面的刻纹,沉吟道:“这工艺,像是西域观星阁的手法,尤其是边缘这二十八星宿的刻度,线条凌厉,与寻常星盘不同。观星阁的长老们常年在大漠深处推演星象,所用器物皆有独特印记,这星盘上的北斗纹,便是他们的标记。”
他顿了顿,指着盘底一处模糊的印记:“你看这里,隐约能认出‘衍’字,观星阁百年前有位姓衍的长老,据说他的本命星盘就是这般规制,当年他在追杀荒漠巨蟒时失踪,怕是……这星盘便是他遗落的。”
温子然咋舌:“竟是观星阁长老的物件?这星盘怪不得如此精准。”
墨尘点头:“观星阁的星盘可测吉凶、辨方位,有了它,咱们出行便稳妥多了。只是玄长老当年是在荒漠失踪,可是这星盘却落在这儿,说不定附近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温子然把玩着星盘,忽然眼睛一亮:“纵有前尘线索,此刻倒不如先借它一用。你瞧,星盘指向西南,示那边瘴气最淡,咱们往那边去,也正好验验这位长老器物的灵验与否。”
墨尘唇角微勾:“也好。若真能借这星盘避开凶险,倒算欠了衍长老一份情。”
两人相视一笑,往前走得越深,灵植异宝越多。萧烈采到了能淬枪的“火髓花”,花瓣碰火就燃;凌玥在树洞里摸出几颗“避水珠”,晶莹剔透,握在手里能感觉到潮气;苏清鸢的药篓很快满了,她干脆把外套脱下来当包袱,里面塞满了各种灵草、矿石。
“星盘指向变了,往东北偏了些。”温子然忽然停住脚,指着前方茂密的古木,“穿过这片林子,应该就是祭坛方向了。”
古木林里的树都生得极高,枝丫交错遮天蔽日,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墨尘和苏清鸢仍在四处搜罗,时不时传来“这里有株千年参”“这树皮能入药”的声音,温子然则举着星盘在前面开路,嘴里念叨着:“往左拐,灵气更浓……对,就是这儿。”
萧烈扛着枪跟在后面,看着两人采得不亦乐乎,忍不住打趣:“你们这是来探祭坛,还是来赶山的?”
苏清鸢头也不抬地把一株锁灵草塞进包袱:“多备点东西总没错,等会儿真遇上邪物,这些都是救命的。”
墨尘也掂了掂沉甸甸的包袱,眸色亮了亮:“这古木林被祭坛的灵气滋养了这么多年,藏的宝贝怕是能装满半座药库。影阁守着这儿,怕是不光为了养邪物,这些灵植也是他们的储备。”
温子然忽然停下,罗盘指针剧烈跳动起来,指向前方一片更密的林子:“到了,祭坛就在那片林子后面。”他回头看了眼两人鼓鼓囊囊的包袱,忍不住笑,“再采下去,怕是得雇辆马车来拉了。”
清鸢将最后一株凝血草收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够了。”她看向祭坛的方向,眼神沉了下来,“该去看看,这些灵气和煞气,最终都喂给了什么东西。”
穿过最后一片密不透风的古木林,阳光骤然倾泻而下,晃得人眯起眼。眼前是半亩见方的空地,杂草稀疏,像被刻意清理过。
空地中央,三丈高的青黑色石台拔地而起,通体玄铁石凿成,四角被岁月磨得圆润,却掩不住沉郁威严。周身爬满老苔藓,层层叠叠如千年绿衣,指尖一碰,沁骨的凉意混着温润的石感漫上来。顶端被苔藓半掩的,不是寻常符文,而是细密如星轨的阵图,线条繁复得像把整片星空刻了上去,又像蛰伏的巨兽,用星纹眼睛静静注视着来人。
石台底层有四级台阶,边缘兽首浮雕只剩轮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仍能看出雕刻时的凌厉。台阶与台面衔接处,一圈细凹槽里积着暗褐色沉淀,凑近能闻到铁锈混着草木腐烂的气息,像千年来未干的血与泪,在石缝里低吟。
“这就是……老猎户说的邪神祭坛?”凌玥握紧腰间的迷你弩,声音压得很低。祭坛周围的空气明显比别处阴冷,连阳光照在这里都像是被滤去了温度,落在皮肤上竟有些发麻。
墨尘上前两步,指尖在祭坛边缘的苔藓上轻轻一刮,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面,石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是血渍,千年的陈迹混着新的痕迹,”他凑近闻了闻,眉头瞬间蹙起,“底下的早已成了化石,上面却有一层薄霜似的新痕,近一月内,肯定有人来过。”
温子然举着刚捡来的星盘,盘面的七颗珠子此刻正剧烈颤动,投射在地面的星轨扭曲成一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搅乱了。“不对劲,”他眉头紧锁,“星盘显示这里的气场乱得很,阴煞之气比刚才浓了十倍不止,而且……”他指向星盘上一颗黯淡的珠子,“代表‘生门’的星位被挡住了,这祭坛周围,怕是布了死阵。”
话音刚落,苏清鸢忽然低喝一声:“小心!”
只见她指尖一凝,粉色灵针“咻”地射出,精准钉在祭坛后方的灌木丛里。“簌簌”几声,几只浑身覆盖着黑毛的狼崽窜了出来,眼睛是浑浊的红色,嘴角还挂着涎水,见到人便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
“是血狼的幼崽。”萧烈横枪挡在众人身前,枪尖对准狼崽,“看来这儿不止有祭坛,还是血狼的巢穴。”
那几只狼崽虽小,动作却异常迅捷,领头的一只猛地扑向最近的苏清鸢,却被她侧身避开,同时指尖弹出三根灵针,精准扎在狼崽后腿的穴位上。狼崽惨叫一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眼里的红光渐渐褪去,竟露出几分普通幼兽的惶恐。
“它们被煞气浸染了心智。”苏清鸢看着地上挣扎的狼崽,语气复杂,“但本质还没完全变坏。”
墨尘从包袱里摸出个瓷瓶,倒出几粒淡绿色的药丸,往狼崽嘴边一送。药丸刚碰到狼崽的鼻子,就化作一股清气钻了进去,原本躁动的狼崽瞬间安静下来,蜷缩在地上睡着了。“暂时压制住了煞气,等咱们处理完祭坛的事,再带它们出去。”
墨尘转回身,继续绕着石台走,忽然在正面停下脚步,指尖抚过一处星轨阵图的刻痕,眸色微凝。
“这里的纹路不对劲。”他屈指在石面轻叩,“你看这几道刻痕,边缘比别处新,像是被人用利器重新凿过,硬生生改了阵图的走向。”
凌玥凑近细看,果然见那片星轨的转折处,有几缕极细的凿痕,与周围千年风化的古痕格格不入。“你的意思是……这祭坛被人动过手脚?”
“不止是动手脚。”墨尘转身指向祭坛背面,藤蔓遮掩的角落,“你去拨开那里。”
凌玥依言上前,扯掉缠绕的老藤,露出石面上一行古老的篆文。笔画深如斧劈,边缘石屑早已风化成粉,只余下“镇万邪,守千年”六个字,在阴影里透着沉凝的力道。
墨尘的声音带着几分了然,“看这篆文的风化程度,年份比祭坛本身要晚些。祭坛最初,原是引煞聚阴的祭祀纹路,后可能被云游路过的修仙界大佬用变种符文改动,将邪祟镇于其下。”他指尖划过那些被改动的刻痕,“只是后来有人不甘心,又改动了阵图的核心,想把镇压变成唤醒。这些新刻痕的手法,倒与影阁令牌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凌玥心头一震。
“多半是影阁中人无意间闯进来,发现了这祭坛的秘密。”墨尘望向祭坛顶端流转的阴煞之气,眸色沉了沉,“他们猜到被镇压的邪灵非同小可,便动了歪心思,帮它破阵脱困并喂养它,代价是让邪灵为影阁所用。那些被改动的刻痕,就是他们与邪灵交易的证明。”
话音刚落,祭坛后方的岩壁突然“轰隆”作响,一道暗门从中间裂开,幽幽绿光从门缝里渗出来,混着锁链拖地的“哗啦”声,还有沉闷的喘息,像有头巨兽正从沉睡中挣醒。
温子然手里的星盘“啪”地掉在地上,盘面的珠子全暗了,只剩边缘刻度烫得灼手。他声音发紧,往后缩了半步:“暗门后面……有东西要出来。煞气太重,星盘都扛不住。”
墨尘把众人护在身后,摸出几颗破邪散攥在手心,眼神冷得像刀:“是邪灵。影阁的改动,让镇压松动了。”
暗门越开越大,绿光映得半边天发绿,锁链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萧烈握紧长枪,枪杆上的火髓花突然亮起红光;苏清鸢指尖凝满灵针,粉色灵气在她周身绕成层护罩;凌玥迅速端起短弩,手指扣在扳机上,弩箭的寒光映着她绷紧的侧脸,箭簇对准暗门方向;温子然快速捡起星盘,指尖飞快拨弄,想从乱成一团的星轨里找出条生路。
风从暗门里卷出来,带着冲鼻的腥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昏暗中,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正缓缓从暗门里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