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苏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我让你杀人!”
“啪!”
定制皮鞋的鞋底,精准无比地抽在林过云那张油腻的脸上。
“我让你碎尸!”
“啪!”
又是一下,力道沉猛,带起风声。
“我让你被老子抓到啊!”
“啪!啪!啪!”
苏泽像是彻底疯了。
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一边用鞋底狂抽,一边哭得惊天动地,鼻涕泡都从鼻孔里冒了出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倒在地上的林过云,彻底懵了。
他是个精神病,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他迷恋在雨夜里寻找猎物,享受肢解她们,把她们的身体部件做成标本的极致快感。
他沉醉于那种掌控别人生死,将美丽事物彻底毁灭的病态满足。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
可是……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皮鞋抽自己的年轻警察,第一次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到底谁他妈才是精神病啊?
抓到我这个轰动全港的雨夜屠夫,你不应该高兴吗?
你不应该兴奋到颤抖吗?
你不是应该立刻上报,等着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吗?
你哭什么啊?
还哭得这么伤心!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了喂!
谁家警察抓到悍匪是这个反应的?
打犯人打到自己情绪崩溃,当场大哭?
林过云感觉自己的变态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撞。
他甚至觉得,跟眼前这个警察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市民。
“阿头!阿头!冷静点!”
“别打了!再打就真打死了!”
牛佬和几个伙计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死死抱住了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苏泽。
“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抽死这个扑街!”
苏泽还在疯狂挣扎,手里的定制皮鞋在空中挥舞得虎虎生风。
“他害我!他害我啊!”
牛佬几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苏泽从林过云身上拖开,顺手夺下了那只已经沾满油污和血迹的昂贵皮鞋。
“阿头,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啊!”
牛佬苦口婆心地劝着,一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与敬佩。
看看!
都看看我们阿头!
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这是何等强烈的共情能力!
正是因为痛恨罪犯,痛恨他对无辜生命的践踏,所以才会在抓捕他之后,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
这才是真正的警察!
一个有血有肉,嫉恶如仇的好警察!
周围的警员们看着苏泽,也是一脸的肃然起敬。
而那些胆子大,还没离开的围观群众,更是被这一幕深深地“感动”了。
“哇!这位阿Sir真是好样的!”
“是啊!你看他哭的,肯定是想起了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心里太难受了!”
“有这么尽责的警察,我们港岛市民就放心了!”
“阿Sir!我们撑你!对付这种人渣,就不能手软!”
一阵阵赞美和叫好声,清晰地灌入苏泽的耳朵里。
这些声音,此刻听在他的耳中,比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
撑你老木啊!
老子心里难受,是因为又要升职了啊!
苏泽被伙计们架着,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他抱着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像个三百斤的孩子,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完了。
全完了。
我的摆烂人生,我的咸鱼梦想,我的退休计划……
随着林过云那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彻底化为了泡影。
本来以为只是抓个砵兰街色魔,撑死算个B级案件,自己动动手指,把功劳甩给斌仔,就能继续摸鱼。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一个卖鱼蛋的,居然是S级的雨夜屠夫林过云!
这他妈比电影还离谱!
系统你个扑街!你只说色魔案要黄,你没说会送个王炸到我手上啊!
苏泽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梅姐站在一旁,看着坐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苏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之前还觉得苏泽是个靠关系上位的草包。
可现在看来,自己错得何其离谱。
嫉恶如仇,心思缜密,身手不凡……
这小子,几乎拥有一个优秀警察所需要的一切品质。
尤其是他提议来吃鱼蛋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神来之笔!
难道他真的早就看穿了一切?
梅姐的心中,第一次对苏泽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
晚上七点。
几辆没有警用标识的私家车呼啸而至,在已经被封锁的砵兰街街口停下。
车门推开,一群穿着便衣,气质精悍的男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相貌堂堂的男人。
他一下车,就径直走到负责封锁现场的牛佬面前,亮出证件。
“东区重案组,高级督察,陈国荣。”
“我们来接手雨夜屠夫的案子。”
牛佬连忙立正敬礼:“Yes Sir!”
重案组接手,这是规矩。林过云这种等级的重犯,早已超出了他们军装警的处置权限。
陈国荣收回证件,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弹出一根递给牛佬。
牛佬受宠若惊地接过,陈国荣亲自帮他点上。
“辛苦了,伙计。”
陈国荣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随即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
那里,苏泽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冲锋车车顶上吹风。
“那位就是你们阿头?抓到林过云的那个实习督察?”
苏泽叼着烟,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满脸的生无可恋。
晚风吹拂着他英俊的脸庞,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郁的故事感。
牛佬顺着陈国荣的指向看过去,脸上立刻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
“是啊,陈Sir,那就是我们老大,苏泽苏Sir。”
“他什么情况?看起来不太高兴?”陈国荣有些好奇。
破了这种惊天大案,抓了全港通缉的头号悍匪,这是泼天的功劳,怎么看他那副样子,跟丢了几个亿似的?
牛佬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口吻,缓缓吐出。
“陈Sir你有所不知。”
“我们阿头……他是立了大功,高兴过头了。”
“高兴过头?”陈国荣更不解了。
“是啊。”牛佬点点头,一脸“我全都懂”的表情,“他这个人,情感比较内敛。越是高兴,表面上就越平静。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平复一下内心过于激动的情绪。”
陈国荣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
现在的年轻人,还挺会装深沉。
陈国荣再次看向车顶的苏泽,欣赏地点了点头。
“不错,年纪轻轻就破了这种惊天大案,还不骄不躁,是个好苗子。”
“真是年轻有为啊!”陈国荣感慨道:“你帮我转告他,让他好好干,这小子前途无量,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牛佬听得心花怒放,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他用力地点着头,仿佛苏泽已经当上了警务处长。
“一定!一定!多谢陈Sir吉言!”
牛佬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憨厚地笑道。
“我们阿头听到了,心里一定很高兴。”
话音刚落。
不远处的冲锋车顶上,苏泽手里的那根烟,被硬生生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