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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死后,我被迫继承了家里那把从不沾活人头发的剃头刀。

我们这一行叫“净面师”,规矩大过天,尤其最怪的一条:给“客户”净面时,如果听见叹气声,千万不能搭理。

我当这是封建糟粕,第一次开工就对着“客户”的叹气声回了句:“唉声叹气的,有什么想不开?”

结果,我自己的脸,开始一天天烂掉。

为了活命,我只能玩命地钻研这门手艺里的门道。

我发现,那声叹息不是鬼魂作祟,而是死者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执念”。

而我爹和我爷爷,他们用这门手艺,守着一个能把整个城市都掀翻的秘密。

现在,这个秘密,连同那些数不清的“执念”,全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1.这手艺,有点费自己

我叫陈野,今年二十三,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我爹先没了。

我爹叫陈默堂,是个剃头师傅。

不对,按他的话讲,我们家这行,叫“净面师”。

干的是给死人剃头刮脸的活儿。

他走得急,丧事是我二叔给张罗的。

灵堂上,二叔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檀木盒子。

“小野,你爸的东西。这门手艺,到你这儿,不能断。”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老旧的剃头工具。

一把铜柄的剃刀,刀刃在灯下泛着幽光。一块青灰色的磨刀石。一把黄杨木梳子。

还有一本发黄的线装小册子,封皮上三个字:《净面规矩》。

我当时脑子乱,随手把那本破册子揣兜里,想着回头当废品卖了。

我觉得这玩意儿特晦气。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干这个?

再说,我一个正经本科生,去给死人刮脸?传出去我同学得笑死我。

头七那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波亲戚,我累得瘫在沙发上。

手机响了,是二叔。

“小野,来活儿了。城西,福安路14号,姓李。”

我一口回绝:“二叔,我不干。”

二叔在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爸走的时候,账上没钱。你妈当年看病,欠的债还没还完。这活儿一趟三千,现结。”

我听到“三千”两个字,心跳了一下。

我爸那破理发店,一个月也赚不了三千。

挂了电话,我从兜里掏出那本《净面规矩》。

册子很薄,翻开一股子霉味。

里面的字都是毛笔写的,繁体,看着费劲。

大多是些什么“开工前要焚香”,“工具不能沾地”,“活人不能从镜子里看”之类的屁话。

我草草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条用红笔圈出来的规矩。

“净面之时,若闻叹息,切不可应。应则替之。”

“替之”?替什么?

我嗤笑一声,把册子扔到一边。

封建迷信害死人。

福安路14号是个老小区,没电梯。

我提着那个死沉的木头箱子,爬到六楼,累得跟狗一样。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两眼通红,一脸悲戚。

他把我领进里屋,一股子消毒水和老人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直冲脑门。

床上躺着个老太太,脸上盖着黄纸。

“师傅,我妈……麻烦您了。”男人说着,声音哽咽。

我点点头,打开工具箱,按我爹生前偶尔提过几句的流程,开始准备。

焚香。

净手。

然后把一块黑布盖在屋里所有的镜子上。

虽然我觉得这纯属脱裤子放屁,但毕竟是第一单生意,收了钱,总得装装样子。

我掀开老太太脸上的黄纸。

一张很安详的脸,没什么特别的。

我拿起剃刀,沾了点温水,开始刮她脸上的寒毛。

屋里很静,只有剃刀划过皮肤的“沙沙”声。

中年男人在门口看着,大气不敢出。

就在我刮到下巴的时候,我耳朵里忽然飘进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唉……”

那声音很轻,很飘,不像是从老太太嘴里发出来的,倒像是直接响在我脑子里。

我手一顿。

幻听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他没什么反应。

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儿。

可那声叹息又来了,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唉……”

我有点烦躁。

一个死人,叹什么气?

可能是尸体里残留的气体排出来了。对,肯定是这样。

我脑子里闪过《净面规矩》上那条红字。

“切不可应。”

我偏不信这个邪。

我压低声音,对着老太太的脸,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了一句:

“唉声叹气的,有什么想不开?”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我三下五除二地干完活,收了工具。

男人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连声道谢。

我捏了捏,心里踏实了。

三千块,到手。

什么狗屁规矩,都是骗人的。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烧烤摊,要了十串腰子两瓶啤酒,犒劳自己。

吃饱喝足,我打着嗝回到家,洗了个澡就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尿憋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走进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

然后,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左边脸颊上,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斑。

那块斑的颜色,跟昨晚那个老太太脸上的尸斑,一模一样。

2.镜子里的东西,不是我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

我伸出手,用力搓了搓脸上的灰斑。

搓不掉。

那块斑就像是直接从我肉里长出来的一样。

我凑近镜子,死死盯着那块斑。

皮肤是皱的,颜色是死灰的,没有一点血色。

《净面规矩》最后一页那句话,像电钻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若闻叹息,切不可应。应则替之。”

替之……

难道是替她长老人斑?不,是尸斑?

我后背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我疯了似的冲进我爸的房间。

那本《净面规矩》还扔在桌子上。

我一把抓过来,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这次我看懂了。

这上面写的不是什么封建迷信,是操作说明书。

还是那种不按说明书操作就会死机爆炸的说明书。

册子的最后,还有几行用更小的字写的话。

“叹息者,执念也。人之将死,必有挂碍。此挂碍凝而不散,是为执念。净面师以刀为引,渡其安宁。若应其声,则引念上身,代其受苦,直至其念消散。”

代其受苦……

我摸着脸上的尸斑。

这他妈就是所谓的“苦”?

我立刻给二叔打电话。

电话一通,我就吼:“二叔!这活儿不对劲!我脸上长东西了!”

二叔在那头叹了口气。

“你应了?”

“我……我就回了一句。”我声音都虚了。

“糊涂!”二叔的声音严厉起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爸留下的东西要好好看!那本册子你看了没有!”

“我看了,可是……”

“没有可是!”二叔打断我,“这事儿谁也帮不了你。你自己惹上的,自己解。记住,执念因何而起,便会因何而散。去查查福安路那个老太太,看看她心里到底惦念着什么。”

挂了电话,我瘫在地上。

查?我怎么查?

我跟那家人非亲非故,跑过去问人家“你妈死之前有啥心愿未了”,不被人当神经病打出来才怪。

可脸上的斑还在。

我看着镜子,那块灰斑好像又大了一点。

我甚至觉得,那块皮肤下面的肉,都开始发僵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等着。

我从我爸的遗物里翻出一个旧手机,里面存着他所有的客户信息。

我找到了福安路那个男人的电话,李建国。

我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我装出一副沉痛又专业的语气。

“李先生,我是昨天的净面师傅。是这样的,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事后需要做个回访,了解一下老人家生前的情况,也好为她祈福。”

这套词是我临时编的,我自己听着都觉得扯淡。

没想到李建国信了。

他可能觉得我们这行就是神神叨叨的。

他在电话里跟我聊了起来。

原来,他妈是个老教师,桃李满天下。

一辈子要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前几年,李建国做生意亏了本,欠了一屁股债,还把老太太的养老金都赔进去了。

老太太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她觉得儿子不争气,让她在那些老同事老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我妈走之前,一直念叨,说她这辈子,没别的,就图个脸面。结果到老了,脸都丢尽了……”李建国说着,又哭了起来。

脸面……

我挂了电话,心里大概有数了。

老太太的执念,就是她的“脸面”。

因为觉得儿子让她丢了脸,所以这股怨气散不掉。

而我,一个给她“净面”的人,回应了她的叹息,这股怨气就转移到我脸上了。

可知道了原因又有什么用?

怎么才能让她“有脸面”?

我总不能印个大横幅,写上“李老太太教子有方,儿子是商业奇才”吧?

我烦躁地在屋里踱步。

一抬头,又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看,我魂都快吓飞了。

镜子里那个人,五官还是我的五官,但表情不是我的。

他的嘴角微微下撇,眼神里带着一丝嫌弃和鄙夷。

那不是我的表情。

那是……我印象里,很多老师看差等生时的表情。

更恐怖的是,我根本没做这个表情。

我的脸是放松的。

镜子里那个东西,它在自己动!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这已经不是长个斑那么简单了。

这老太太的执念,是要占了我的脸!

3.第二个客户,她死不瞑目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卫生间,把门死死关上。

心脏狂跳,咚咚咚,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我不敢再看任何能反光的东西。

家里的穿衣镜、电视屏幕,甚至是不锈钢的锅盖,我都用报纸糊上了。

我把自己缩在沙发角落,像只受惊的耗子。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邪门的玩意儿?

冷静,陈野,你得冷静。

二叔说,执念因何而起,便会因何而散。

老太太的执念是“脸面”。

我要做的,就是让她找回脸面。

可怎么找?

我想了一整天,烟头扔了一地,终于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李建国说他妈是老教师,桃李满天下。

那就从她的学生下手。

我用我爸那个旧手机,翻到一个叫“夕阳红师生谊”的微信群。

群里都是些退休老头老太太,估计就是李老太太的同事和学生。

我用我爸的微信,在群里发了一段话。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是陈默堂的儿子。家父生前与李老师交好,听闻李老师仙逝,不胜悲痛。家父曾言,李老师一生为人师表,鞠躬尽瘁,是我们所有人的楷模。为缅怀李老师,我提议,我们这些受过李老师教诲的学生,是不是可以写一些怀念恩师的文章,或者录一段小视频,追忆往昔。一来告慰恩师在天之灵,二来也让李老师的师德风范,流传下去。”

我这段话说得冠冕堂皇。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发动群众,给李老太太脸上贴金。

把她塑造成一个光辉伟大的园丁形象。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脸面”吗?

消息一发出去,群里就炸了锅。

那些老头老太太,平时闲得没事干,一听有这种活动,积极性高得很。

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追忆起李老太太当年的“光辉事迹”。

“李老师当年为了给我补课,大雨天骑车摔了一跤,腿都磕破了!”

“是啊是啊,我记得李老师,自己家孩子发烧都顾不上,还在办公室给我们批改作业。”

“没有李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

看着这些消息,我心里一阵犯恶心。

但我还是耐着性子,把这些吹捧的话一句句复制下来,整理成一篇声情并茂的悼文。

然后,我把悼文发给了李建国。

“李先生,这是家父的一些老朋友和学生们写给李老师的,您看看。”

李建国那边半天没回。

过了大概半小时,他给我打来电话,声音激动得发抖。

“师傅……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我妈她……她要是能看到,肯定就安心了。”

他说要把这篇悼文打印出来,烧给他妈。

我不知道烧过去有没有用。

但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卫生间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一咬牙推开了门。

我凑到镜子前。

脸上的那块灰斑,颜色好像淡了一点。

虽然还在,但没那么吓人了。

镜子里我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不再是那副嫌弃人的死样子。

有门儿!

这法子有用!

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看来,只要找到执念的根源,对症下药,就能解决。

这“净面师”的活儿,好像也没那么邪乎。

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疏导?只不过疏导的对象是死人。

我心里甚至有点小得意。

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嘛。

这种得意没持续两天。

第三天晚上,二叔的电话又来了。

“小野,准备一下。新活儿。”

这次的地址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

死者是个年轻女人,三十岁左右,叫徐莉。

从二十楼跳下来的,摔得不成人形。

家属的要求是,尽量修复遗容,让她走得体面点。

这活儿难度大,价钱也高,一万。

我一听一万,眼睛都亮了。

上次的破事儿已经解决了,我对这行当的恐惧也淡了不少。

不就是个死人嘛,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我守规矩,不乱说话,就不会有事。

我提着箱子,打车到了那个叫“香榭丽都”的小区。

一进门,我就感觉气氛不对。

屋里很乱,客厅里坐着几个警察,正在跟家属了解情况。

死者的丈夫,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叫赵宇,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

他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师傅,来了。”

警察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被带到卧室。

床上用白布盖着一个人形,但形状很扭曲。

赵宇哆哆嗦嗦地掀开白布。

我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太惨了。

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强忍着恶心,开始干活。

修复遗容是精细活,我以前看我爹弄过。

需要用到特殊的泥和工具,先重塑骨骼,再填补肌肉。

我忙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勉强把那张脸恢复了七八分。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就算闭着眼,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就想不开了?

我一边想,一边给她刮脸。

屋里开着空调,冷气很足。

但我后背一直在冒汗。

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可屋里除了我,就只有一具尸体。

就在我快要完工的时候。

那声叹息,又来了。

“唉……”

这一声,比上次老太太那声清晰多了。

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和不甘。

我激灵一下,手里的剃刀差点掉地上。

我立刻想起了那条规矩。

不能应!打死也不能应!

我咬紧牙关,假装没听见,继续手里的活儿。

可那叹息声,一声接一声。

“唉……”

“唉……”

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得我心慌意乱。

我加快了速度,只想赶紧干完活走人。

最后一道工序,是给死者画眉。

我拿起眉笔,凑近她的脸。

就在这时,我看到,她那紧闭着的眼皮,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眼白浑浊,瞳孔涣散,但里面充满了血丝和怨毒。

她死死地盯着我。

死不瞑目!

4.她在我耳边,念了一晚上

我“啊”的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眉笔都飞了出去。

门口的赵宇和警察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怎么了师傅?”

我指着床上的尸体,话都说不囫囵。

“她……她她她……她睁眼了!”

赵宇和警察凑过去一看,尸体还是那个样子,眼睛闭得好好的,安详得很。

“师傅,您是不是太累了?”一个年轻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

赵宇也说:“师傅,是不是看错了?我爱人她……”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床上的徐莉。

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太真实了。

那种被怨毒的眼神锁定的冰冷感觉,现在还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

我摇摇头,说可能是太紧张了。

我爬起来,匆匆忙忙地收了尾。

赵宇把钱给我,一分没少。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楼。

回家的路上,我总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透过出租车的后视镜,我老觉得后座上还坐着个人。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回到家,我反锁了门,把所有灯都打开。

我没敢直接睡,而是把我爸那本《净面规矩》又翻了出来。

册子上写着:

“凡横死者,怨气最重。其执念常化为生前不平之事,萦绕不去。净面师当以十二分精神待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我这次,应该没犯规矩吧?

我没应她的叹息。

她睁眼可能是尸体痉挛,是科学现象。

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卧室里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不是我用的那种,是一种很浓郁的女式香水味。

我累得不行,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徐莉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我脑子里打转。

迷迷糊糊到了半夜,我好像睡着了。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就在我耳边。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句话。

“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那声音充满了委屈、不甘、和绝望。

像个魔咒,不停地往我脑子里钻。

我猛地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

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那句话,还清晰地回荡在我耳朵里。

不是梦!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冰凉。

我打开灯,冲到卫生间,撕掉镜子上的报纸。

镜子里我的脸,没有长斑。

但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神经质的疯狂。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笑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也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然后,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尖细的嗓音,问了一句:

“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我疯了。

我真的要疯了。

上次老太太的执念,是要我的“脸”。

这次徐莉的执念,是要我的“脑子”!

她要把她的怨念,她的疯狂,全都塞进我的脑子里!

我没应她的叹息,为什么还会这样?

我拼命回忆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叹息声,我没理。

睁眼,可能是幻觉。

等等……

我好像,在她睁眼的时候,“啊”了一声。

这声惊叫,算不算“应”?

《净面规矩》上只说了不能应,没说不能叫啊!

这他妈也算?!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

这坑是我爹挖的,现在轮到我来填。

我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徐莉的执念,显然是感情问题。

“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这个“他”,十有八九就是她老公赵宇。

我必须搞清楚,她跳楼的真相是什么。

是因为赵宇出轨了?还是别的什么?

只有找到真相,化解了她的怨气,我才能活下去。

我再次拿起了我爹那个旧手机。

我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帮我查到这些隐私的人。

我翻了半天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耗子”的号码。

这个耗子,我有点印象。

以前总来我爸店里,是个私家侦探,专门搞婚外情调查的。

我爹好像帮过他什么忙,他欠我爹一个人情。

现在,该是他还人情的时候了。

5.查个死人,查出个活鬼

电话拨过去,响了半天,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传来。

“谁啊?大清早的。”

“是耗子哥吗?我是陈默堂的儿子,陈野。”

那头沉默了几秒,立刻清醒了。

“哦哦,是小野啊。节哀顺变,你爸的事我听说了。怎么了,找哥有事?”

“耗子哥,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我把徐莉和赵宇的名字,还有他们小区的地址告诉了他。

“我想知道,徐莉跳楼,到底是不是因为赵宇在外面有人了。”

耗子在那头笑了一下。

“查这个我熟。不过小野,这事儿可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我爹以前是不是帮你……”

“哎!别说了!”耗子立刻打断我,“你爸对我有恩,这事儿我帮你办了,免费。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把这个赵宇的底裤都给你扒出来。”

有了耗子的保证,我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但这三天,我得熬过去。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那个声音就准时在我耳边响起。

“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一遍又一遍。

我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放最劲爆的摇滚乐,都没用。

那个声音像是直接刻在我脑干上,屏蔽不掉。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到天亮。

眼圈黑得像熊猫,人也瘦了一圈。

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别的情侣腻腻歪歪,我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无名火。

我知道,那是徐莉的情绪在影响我。

她的嫉妒,她的怨恨,正在一点点吞噬我。

第三天下午,耗子给我打电话了。

“小野,查到了。你猜怎么着,那个赵宇,真不是个东西。”

耗子的声音有点兴奋。

“他外面确实有人了,还是他公司的下属,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俩人好了一年多了,赵宇给那小姑娘租了房子,买了车。”

我心里一沉。

果然是这样。

“徐莉是发现了吗?”

“应该是。我查了徐莉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她跳楼前一个月,找过我一个同行,估计就是查赵宇的。而且她还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应该是情绪崩溃了。”

“那个小三呢?叫什么,住哪儿?”我问。

“叫张琪,就住在离赵宇公司不远的一个公寓里。地址我发给你。”

耗子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小野,这事有点怪。”

“怎么怪了?”

“我查了赵宇的银行流水。他给那个张琪花钱,花得有点太狠了。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两百多万。赵宇虽然是个公司高管,但年薪也就七八十万,这么花钱,他根本撑不住。我感觉,他不像是在包养小三,倒像是在……供着一尊菩L萨。”

挂了电话,我看着耗子发来的地址,陷入了沉思。

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一个普通的出轨故事,会让徐莉产生那么大的怨念吗?

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宁。

我决定去会会那个叫张琪的。

我得搞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赵宇这么神魂颠倒。

我按着地址,找到了那栋公寓。

很高档的地方,进出都要刷门禁卡。

我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跟着一个送外卖的小哥混了进去。

我找到张琪住的楼层,1902室。

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清纯又带点媚态的长相。

她穿着一条真丝睡裙,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完澡。

“你找谁?”她看着我,眼神有点警惕。

“我……我是社区送温暖的。”我胡乱编了个借口。

她皱了皱眉,显然不信。

“你走吧,我不需要。”她说着就要关门。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瞬间,我从门缝里,看到了她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幅画,画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古代女人。

画里的女人,眼睛画得特别传神。

那双眼睛,跟我在徐莉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这不对劲!

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家里怎么会挂这种阴森森的古画?

我猛地伸手,挡住了门。

“张琪小姐是吧?我不是社区的,我是赵宇的朋友。”我改了口风,“他托我给你送点东西。”

张琪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把门又打开了一点。

“他让你送什么?”

我趁机往屋里扫了一眼。

这屋子不大,但装修得很奢华。

而且,整个屋子的布局,很奇怪。

没有窗户,所有的窗户都用厚厚的黑布遮住了。

屋里点着一种很奇怪的香,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腥。

最诡异的是,除了墙上那幅画,屋里还摆着很多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个个小牌位。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金屋藏娇的爱巢。

这里,像个邪门的祭坛!

我看着张琪那张漂亮的脸,忽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我查的是个死人,怎么好像查出来一个活鬼?

6.她的遗物,会说话

张琪见我一直盯着屋里看,脸色变了。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脑子飞快地转。

直接问肯定不行,她不会说的。

我得想办法套她的话。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我爹的黑白照片。

“我是赵宇请来的……法师。”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他说他最近总是睡不好,感觉家里不干净,让我来看看。”

这招是我从电影里学的。

没想到,张琪一听,眼神立刻变了。

从警惕,变成了……一丝恐惧和了然。

她把我让了进去。

“大师,您请进。”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信了?

她这么轻易就信了,说明这屋里,或者说她和赵宇之间,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走进屋,那股甜腥的香味更浓了。

我装模作样地在屋里走了几圈,捏着下巴,眉头紧锁。

“嗯……你这里,阴气很重啊。”

张琪紧张地搓着手。

“大师,那……那有办法化解吗?”

“化解嘛,要看根源在哪里。”我走到那副红衣女人的画像前,“比如这幅画,来路不正吧?”

张琪的脸白了。

“这……这是我老家传下来的……”

“是吗?”我冷笑一声,“我怎么看着,画上这股怨气,跟赵宇家里那位,有点像呢?”

我这是在诈她。

我赌她不知道我已经接触过徐莉的尸体。

张琪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

“大师……您……您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继续装逼,“赵宇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对不起他老婆,都是被你这画里的东西给迷了心窍。”

我把锅全甩给了这幅画。

这样一来,张琪就会觉得我和她是站在一边的,都是“受害者”。

果然,张琪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大师,不关我的事啊!是赵宇!是他把这幅画从一个古玩市场淘回来的!他说这画能招财运,就挂在我这儿了!从那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我特别好,给我买这买那,但也……也变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我追问。

“他让我每天都要给这幅画上香,还要用……用我的血,点在画上女人的眉心。”张琪说着,撸起袖子,我看到她手腕上有一道道细细的划痕。

“他说这是‘供养’。只要我乖乖照做,他就能一直爱我,一直给我钱。”

我听得头皮发麻。

这他妈哪是招财,这分明是养小鬼!

不,比养小鬼还邪门。

是用一个活人的精血,去供养画里的邪物。

而赵宇,就是那个牵线搭桥的皮条客。

他不是爱张琪,他是在利用她。

利用她当做祭品,来满足画里那个东西。

作为回报,那个邪物可能给了他一些好处,比如事业上的顺利,或者别的什么。

那么徐莉呢?

徐莉的死,肯定跟这件事有关。

她是不是发现了丈夫的秘密,然后被……灭口了?

“徐莉的死,你知道吗?”我盯着张琪的眼睛。

张琪哭得更厉害了。

“我……我不知道……赵宇只跟我说,她……她是抑郁症……大师,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害怕,我想把画扔了,可赵宇不让,他说扔了我们俩都得死……”

我大概明白了。

赵宇这个王八蛋,为了自己的私欲,不仅害死了老婆,还把一个年轻姑娘拖下了水。

而那幅画里的东西,才是罪魁祸首。

徐莉的怨念,可能不仅仅是针对赵宇的出轨,更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秘密。

她的叹息,她死不瞑目的眼神,都是在向我传递信息。

她不是在问“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她是在问“他为什么变成了魔鬼”。

我必须找到证据。

能把赵宇送进监狱的证据。

我安抚了张琪几句,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

然后我离开了公寓。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警察局。

我找到了之前处理徐莉案子的那个年轻警察。

我告诉他,我怀疑徐莉的死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我把我从张琪那里套来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我只说,赵宇可能在搞一些非法的邪教活动,用精神控制的手段,逼死了徐莉,还骗了张琪的钱。

那个年轻警察将信将疑。

“你有证据吗?”

“证据……暂时没有。但你们可以去查徐莉的遗物。我怀疑,她肯定留下了一些东西。”

一个被丈夫背叛、还发现了丈夫恐怖秘密的女人,在临死前,一定会留下点什么。

警察最终被我说动了。

他们重新启动了调查,第一步,就是开箱检查徐莉的遗物。

第二天,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也过去一趟。

在证物室里,我看到了徐莉的东西。

衣服,首饰,化妆品。

还有十几本日记。

警察把日记递给我。

“你看看吧。我们看了,里面记录的东西,有点……奇怪。”

我翻开第一本。

前面的内容,都是一个普通妻子的日常。

抱怨丈夫回家晚,记录两人甜蜜的瞬间,计划着去哪里旅游。

字里行间,都是对生活的热爱。

但是,从一年前开始,日记的风格,变了。

“阿宇最近很奇怪,他身上总有一股陌生的香味。甜甜的,又有点腥。”

“他开始夜不归宿。我问他,他总说加班。可我打电话到他公司,同事说他早就走了。”

“我偷偷看了他的手机,他和一个叫‘琪琪’的人聊天很频繁。他说,‘宝贝,今天供养了吗?要乖哦。’”

“供养?什么意思?他们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吗?”

看到这里,我手心开始冒汗。

我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内容,越来越惊悚。

“我跟踪了阿宇。他去了城西的一栋公寓。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开的门。我看到,那个女孩的手腕上,在流血。”

“我疯了。我找他对质。他承认了。他说他爱上了别人。他让我滚。他说我这种黄脸婆,早就该被淘汰了。”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请了私家侦探,拍到了他们家里的照片。那幅画……那幅红衣女人的画,我见过。是在阿宇爷爷留下的一本旧书里。书上说,那叫‘画皮’。以人血喂养,可窃人面容,夺人气运。”

“阿宇不是出轨,他是在献祭!他把我,当成了下一个祭品!”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血红色的,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他要我的脸。”

7.净面师的刀,不刮脸

我合上日记本,手在抖。

旁边的年轻警察脸色也不好看。

“这……这是小说吧?”他喃喃自语。

“不管是不是小说,赵宇都完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非法拘禁,精神虐待,巨额财产诈骗,间接故意杀人。这些罪名,够他在里面待一辈子了。”

日记本就是铁证。

再加上张琪的证词,以及赵宇那说不清来源的巨额消费。

一张大网,已经撒向了赵宇。

当天下午,警察就对赵宇和张琪实施了抓捕。

张琪的公寓里,那幅诡异的红衣古画,也被当做证物封存了。

我跟着警察,去看了那幅画。

离近了看,更觉得邪门。

画上的女人,眉心处有一点暗红。

那是张琪的血。

我盯着画中女人的眼睛,总觉得她好像在对我笑。

笑得我毛骨悚然。

赵宇被捕后,心理防线很快就垮了。

他什么都招了。

和他日记里写得差不多。

一年前,他事业不顺,偶然在一个地摊上看到了这幅画。

摊主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这是个宝贝,叫“画中仙”,只要诚心供奉,就能心想事成。

所谓的供奉,就是找一个年轻貌美的“鼎炉”,每日以精血喂养。

画仙会吸取鼎炉的气运,然后反馈给供奉者。

赵宇当时走投无路,就信了。

他骗了刚来公司实习的张琪,把她变成了“鼎炉”。

果然,从那以后,他平步青云,签了好几个大单子。

但他也被画里的东西控制了,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没有人性。

徐莉发现他的秘密后,他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动了杀心。

因为画里的“仙”告诉他,如果能再献祭一个跟自己有夫妻之缘的女人,就能获得更大的力量。

他开始用冷暴力和言语刺激,逼迫徐莉,想让她自己崩溃。

徐莉跳楼那天,他就在现场。

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子从二十楼跳下去,没有阻拦,甚至心里还有一丝窃喜。

听完警察的转述,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世上,最毒的,果然还是人心。

那个所谓的“画中仙”,或许真的有某种邪门的力量。

但真正把赵宇变成魔鬼的,是他自己的贪欲。

案子破了。

我脑子里那个女人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照镜子,眼睛里的血丝都退了。

我又恢复了正常。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二次危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而且,我还赚了一万块。

我忽然觉得,“净面师”这个行当,好像也挺有意思。

我接触的,是人世间最极致的“不甘”和“怨念”。

我的工作,就是去探寻这些不甘和怨念背后的真相。

然后,用我的方式,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比坐在办公室里当个社畜,刺激多了。

我开始主动研究我爹留下的那本《净面规矩》。

我发现,这本册子,前面一大半讲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执念”。

有爱而不得的,有大仇未报的,有心愿未了的。

每一种执念,都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和不同的化解方法。

而最后一小部分,才是真正让我头皮发麻的。

那部分讲的,不是执念。

是“邪祟”。

册子上说,有些东西,不是人死后变的。

它们本来就存在,以人的怨念、贪欲、恐惧为食。

这些东西,会附着在某些器物上,引诱活人堕落。

比如,那幅“画皮”。

对付这些东西,就不能用化解执念的温和法子了。

需要用“净面师”的刀。

册子上记载了一种手法,叫“三清净面”。

以柳叶水开刃,朱砂混墨画符,在特定时辰,对着邪祟附着的器物,连刮三刀。

第一刀,刮其皮,断其表象。

第二刀,刮其骨,毁其根基。

第三刀,刮其魂,令其永不超生。

这种手法,极其凶险。

稍有不慎,就会被邪祟反噬,当场毙命。

我爹在旁边用红笔批注了四个字:

“慎用!禁用!”

我当时看了,只觉得是无稽之谈。

心想这老爷子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我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就被迫亲自尝试了这套“三清净面”。

而且,还是对着我最亲近的人。

8.二叔的脸,不是他的脸

赵宇的案子结束后,我清闲了一阵子。

期间也接了几个小活儿,都是些正常死亡的老人。

我严格遵守规矩,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我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份工作。

安静,没人打扰,收入也高。

我用赚来的钱,把家里欠的债都还清了。

还换了台新电脑,买了心仪很久的游戏机。

生活似乎走上了正轨。

直到我二叔的电话,再次打破了平静。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家打游戏。

电话接通,二叔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点沙哑。

“小野,你现在……方便来我这一趟吗?”

我二叔叫陈守义,也是个净面师。

不过他跟我爹不一样。

我爹一辈子守着祖宗规矩,只做最传统的净面。

我二叔脑子活,他把这门手艺跟现代的殡葬美容结合起来了。

开了家小公司,叫“往生堂”,专门承接一些高端客户的遗体修复和告别仪式策划。

生意做得挺大,在市里好几个区都有分店。

我很少去二叔的公司。

我爹生前跟他关系不算好。

我爹总说二叔“走了歪路,忘了祖宗”。

二叔也说我爹“死脑筋,抱着老黄历当饭吃”。

但我跟二叔关系还行。

他从小就挺疼我。

我接到电话,没多想,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二叔的公司在郊区,一个很偏僻的工业园里。

与其说是公司,不如说是个大仓库。

我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整个园区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往生堂”的牌子在晚风里轻轻晃着,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推开仓库的铁门。

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里很暗,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灯下,停着一排冷柜。

二叔就坐在冷柜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抽着烟。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躺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二叔,怎么了?”我走过去。

二叔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吓了一跳。

这才几天没见,二叔像是老了十几岁。

两眼深陷,眼圈发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小野,你来了。”他声音沙哑地说,“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二叔,你这是怎么了?病了?”我担心地问。

他摇摇头,掐灭了烟。

“我没事。就是……碰到个硬茬子。”

他指了指工作台上的尸体。

“这活儿,我弄不了。我想,可能得你来。”

我愣住了。

我二叔的手艺,比我爹还好。

连他都搞不定的活儿,我一个半吊子,能行?

“二叔,你别开玩笑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能跟你比。”

“不是功夫的事。”二叔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是你。只有你行。因为你是你爸的儿子,是咱们陈家,这一代唯一的嫡传。”

他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

什么嫡传不嫡传的。

我好奇地问:“这……客户什么情况啊?这么难搞?”

二叔没说话,他站起身,走过去,缓缓地掀开了那块白布。

白布下面,是个男人。

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

脸上很干净,看不出死因。

但他的表情,很诡异。

他在笑。

嘴角咧得很大,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眼睛也睁着,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那是一种极度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

看得我心里发毛。

“这人叫高俊,是个金融骗子。搞P2P的,骗了很多人,最后资金链断了,自己也跳楼了。”二叔介绍道,“家属找到我,要求很简单,让他闭上眼,把这笑容去了,走得安详点。”

“这不难吧?”我问。

尸体死后出现表情僵硬,是正常现象。

用热毛巾敷一下,按摩一下面部肌肉,一般都能恢复。

二叔苦笑了一下。

“我试了所有办法。热敷,按摩,针灸,甚至连医用肌肉松弛剂都用了。没用。”

他说着,伸出手,在那张笑脸上用力地按了按。

那张脸的皮肤,硬得跟石头一样。

“他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我碰他的时候,总感觉……那不是一张人脸,是一张面具。”

二叔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而且,小野,我告诉你个事,你别害怕。”

“从昨天开始,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这张脸。他就在我脑子里笑。”

“今天早上,我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我……”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嘴唇哆嗦着,好像在恐惧着什么。

“你发现什么了?”我追问。

二叔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然后,他咧开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跟尸体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扭曲,僵硬,充满了恶意。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面对的,不是我二叔。

而是一个披着我二叔皮的……怪物。

他的脸,已经不是他的脸了。

9.老爷子的遗言,是张催命符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恐惧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二叔那张笑脸,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铁门。

“二叔……你……你别吓我……”我声音都在发颤。

二叔脸上的笑容,持续了大概十几秒。

然后,像是耗尽了力气,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整个人都虚脱了,扶着工作台,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到了吧,小野……”他喘着气说,“这东西,它会传染。”

我终于明白,二叔为什么说这活儿只有我能干了。

这不是普通的净面。

这是驱邪。

是《净面规矩》上记载的,对付“邪祟”的法子。

而这种法子,只有所谓的“嫡传”,也就是我和我爹这一脉的人,才能用。

因为我们的血,是“引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问。

“是‘喜丧鬼’。”二叔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一种专门吸食人死前绝望情绪的邪祟。高俊跳楼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罪行的窃喜和对受害者的嘲弄。这种极致的恶意,就把这东西给招来了。”

“它附在高俊的尸体上,把他的脸变成了自己的‘巢’。凡是接触过这张脸的人,都会被它的‘笑意’感染。慢慢地,自己的脸也会变成它的面具。”

二叔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

“我太大意了。我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活儿……”

我看着痛苦的二叔,又看了看台上那具笑着的尸体。

我没得选了。

如果我不动手,二叔就会变成一个只知道笑的空壳。

然后,可能就是我。

“怎么做?”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二叔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你爸……都留给你了。”

他指了指我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檀木工具箱。

“咱们陈家的剃刀,不只是用来刮脸的。它也能……刮‘脸’。”

我打开工具箱。

那本《净面规矩》就放在最上面。

我直接翻到最后那部分,关于“三清净面”的记载。

柳叶水、朱砂、墨、特定的时辰。

材料和步骤都写得很清楚。

柳叶水,二叔这里就有。是净面师常用的,有辟邪安神的功效。

朱砂和墨,二叔的办公室里也备着。

唯一的问题,是时辰。

册子上写,行“三清净面”,必须在“子时三刻”。

也就是半夜十二点半。

现在才晚上七点多,还有五个多小时。

这五个小时,是最难熬的。

因为我能感觉到,仓库里的“恶意”,越来越浓了。

那具尸体脸上的笑容,好像咧得更开了。

空气中,仿佛都飘荡着无声的嘲笑。

二叔已经撑不住了,他靠在椅子上,脸色越来越差。

时不时地,他脸上的肌肉就会不受控制地抽搐,想要咧开嘴笑。

每一次,他都用巨大的意志力给压了回去。

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精神,和那个“喜丧鬼”对抗。

但他的精神,正在被一点点地蚕食。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那把铜柄剃刀。

这把刀,从我太爷爷那辈就传下来了。

刀身很薄,上面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符文。

我爹跟我说,这把刀,有灵性。

它沾过的,不只是死人的脸,还有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执念。

我学着册子上的样子,咬破指尖,把一滴血,抹在刀刃上。

血珠迅速地渗进了刀身,消失不见。

然后,整把剃刀,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

像是活了过来。

我拿着刀,走到尸体旁边。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

但《净面规矩》里说,陈家嫡传的血,对邪祟有震慑作用。

我举起刀,对着那张笑脸。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离我二叔远点。不然等会儿,我让你笑都笑不出来。”

我说完,那张笑脸,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周围空气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减轻了一些。

有用!

我心里一喜。

我把剃刀插在工作台的边缘,刀尖对着尸体的眉心。

形成一个简易的“镇压”格局。

做完这些,我回到二叔身边。

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脸上肌肉抽搐的频率也降低了。

他对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好样的,小野……像你爸……”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去我办公室,里面保险柜,第三层。有个信封,你爸留给你的。”

我愣住了。

我爹留给我的信?

他不是跟二叔关系不好吗,怎么会把东西放在他这里?

我拿着钥匙,穿过仓库,来到二叔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但很整洁。

我找到保险柜,打开。

在第三层,果然看到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

上面是我爹的字迹:

“陈野亲启”。

我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只有一页,上面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信上写着:

“小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接下了陈家的担子,也遇到了你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麻烦。”

“爸没本事,护不了你一辈子。这门手艺,是咱们家的根,也是咱们家的劫。”

“记住,净面师的规矩,不只是用来对付死人的,更是用来保护我们自己的。”

“尤其是‘三清净面’,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因为它每一次发动,都需要一个祭品。”

“这个祭品,不是猪牛羊,也不是邪祟本身。”

“而是施术者,最亲近的人的……一年阳寿。”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

“守义(我二叔的名字)当年为了救我,已经用过一次了。所以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咱们家,欠他的。”

我拿着信,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终于明白,我爹为什么不让我碰这门手艺。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二叔“走了歪路”。

不是因为二叔开了公司,赚了钱。

而是因为二叔,为了救他,破了陈家最大的规矩!

这根本不是什么遗言!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一张……催命符!

我要救二叔,就得拿另一个亲近的人的阳寿去换。

可我身边,除了二叔,还有哪个亲人?

没有了!

难道要我去献祭一个不相干的朋友吗?

或者……

我看着信纸,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我最亲近的人,就是我自己呢?

10.最后一刀,刮我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仓库里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闪烁起来。

高俊尸体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我甚至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笑声,在仓库里回荡。

二叔的情况更差了。

他开始说胡话,嘴里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名字。

他脸上的肌肉,已经无法控制,那个诡异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他正在被那个“喜丧鬼”同化。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献祭阳寿……

这他妈比恐怖片还离谱。

可我爹的信,还有二叔现在的状况,都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到底该怎么办?

牺牲谁?

我做不到。

我不能为了救二叔,再去伤害另一个人。

就算是牺牲我自己……一年阳寿,听起来好像不多。

可谁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副作用?

万一折寿一年,结果落下个半身不遂,那我不是亏大了?

“呵呵……”

一个轻微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猛地抬头。

声音是从高俊的尸体上传来的。

他脸上的笑容,好像活了过来。

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嘲弄的光芒。

它在看我。

它在等我做出选择。

它在享受我的恐惧和挣扎。

我忽然明白了。

邪祟,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

我越是害怕,越是犹豫,它的力量就越强。

我不能再怕了。

我看着二叔那张痛苦的笑脸,想起他从小到大对我的好。

想起我爹信里写的那句“咱们家,欠他的”。

妈的。

不就是一年阳寿吗?

老子给了!

就算是变成傻子,我也认了!

今天,我非得把这张笑脸给它刮下来不可!

我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

我不再去看那具尸体,也不再理会那诡异的笑声。

我走到工作台前,开始按部就班地准备。

取柳叶水,倒入铜盆。

研磨,调朱砂。

然后,把朱砂墨,均匀地涂抹在剃刀的刀刃上。

每一步,我都做得极其认真。

我的心,也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当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二点二十九分。

子时三刻,马上就到。

我端着铜盆,走到尸体前。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把涂了朱砂的剃刀。

“时辰到。”

我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下令。

我用柳叶水,洗了尸体的脸。

水珠划过那张笑脸,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像是烙铁碰到了冷水。

一股黑气,从他脸上冒了出来。

那笑声,变成了尖叫。

凄厉,刺耳。

我充耳不闻。

我举起了剃刀。

“第一刀,刮皮!”

我手腕一抖,剃刀带着风声,从尸体的额头,一直划到下巴。

这一刀,我没有碰到皮肤。

刀刃离皮肤,还有一寸的距离。

但我感觉,自己好像切开了一层坚韧的、看不见的膜。

随着这一刀划下,尸体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股黑气,更浓了。

尖叫声也变得更加疯狂。

整个仓库的灯,开始疯狂地闪烁,像是随时都要爆炸。

我稳住心神,准备出第二刀。

可就在这时,我的手,不听使唤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我动弹不得。

那个“喜丧鬼”,在反抗!

我看到,尸体脸上那些裂痕里,渗出了黑色的液体。

那些液体,像有生命一样,顺着工作台,流向我二叔。

它要彻底吞噬我二叔!

“休想!”

我怒吼一声,拼尽全身力气。

“第二刀,刮骨!”

剃刀再次划下。

这一次,刀尖离皮肤只有半分。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尸体脸上的笑容,如同一个破碎的瓷器,彻底裂开。

那张僵硬的面具,正在一片片地脱落。

面具下面,是高俊原本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束缚我的力量,消失了。

流向二叔的黑色液体,也缩了回去。

仓库里的尖叫声,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我成功了!

还差最后一刀!

只要刮下去,就能让它永不超生!

我看着那张正在剥落的面具,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剃刀。

“第三刀……”

我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那张即将完全脱落的笑脸面具,忽然化作一道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我的面门!

它要抢我的脸!

我根本来不及躲闪!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扑到了我的面前。

是二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黑光。

黑光瞬间没入了他的后心。

二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那个笑容里,没有恶意,只有解脱和……一丝歉意。

“小野……快……刮……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几个字。

我全明白了。

“三清净面”,需要一个祭品。

我以为,我可以献祭自己。

但我错了。

祭品,必须是施术者之外的,最亲近的人。

而此刻,离我最近的亲人,就是二叔。

那个邪祟,它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它刚才的反抗,都是在演戏。

它真正的目的,就是逼我,逼我亲手把二叔当成祭品!

我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弱的二叔,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

我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我举起剃刀。

刀刃上,还沾着朱砂。

最后一刀。

不是刮邪祟。

也不是刮二叔。

我把刀刃,对准了我自己的眉心。

“你要脸是吧?我给你!”

我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剃刀狠狠地划向了我自己的脸。

“第三刀,刮魂!”

11.我爹的局,我二叔的命

刀尖划破皮肤。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只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冰冷感觉。

我的血,顺着刀刃流下,滴落在二叔的脸上。

温热的,鲜红的。

和二叔脸上冰冷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我的血接触到二叔皮肤的那一刻。

一道金光,从我眉心的伤口处爆发出来。

那光芒,比仓库里所有的灯加起来还要亮。

光芒之中,我好像看到了一道符文。

古老,复杂,和我家剃刀上刻的那些很像。

金光瞬间笼罩了我和二叔。

二叔体内的那道黑气,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被金光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那团黑气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张巨大的笑脸,想要逃窜。

但金光像一张网,把它牢牢地困在原地。

然后,网开始收紧。

“不——!”

伴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那张笑脸,被金光彻底净化,消散在了空气中。

仓库里,恢复了平静。

灯光不再闪烁。

那股阴冷的恶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俊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死前的恐惧和扭曲。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我怀里的二叔,也不再笑了。

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只是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二叔?二叔!”

我摇晃着他,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颤抖着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

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就那么抱着二叔冰冷的身体,呆呆地坐着。

眼泪流干了,心里空荡荡的。

我救了他。

我又没救他。

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破了这个局。

我没献祭他的阳寿。

我献祭的是我自己。

可他还是死了。

是为了保护我死的。

天亮的时候,我给警察打了电话。

我说我二叔工作时突发心梗,去世了。

警察来了,法医也来了。

检查的结果,确实是心源性猝死。

因为他之前身体就有问题,加上长期劳累。

这个结果,合情合理。

没有人怀疑什么。

我一个人,处理了二叔的后事。

很简单。

因为他跟我一样,在这个世上,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把他的骨灰安葬在我爹旁边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只是看着那两块冰冷的墓碑,心里说不出的滋。

处理完二叔的后事,我回到了他的公司,那个大仓库。

警察已经撤掉了封锁。

高俊的尸体,也被家属领走了。

一切都好像恢复了原样。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我在二叔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然后,我看到了他办公桌上,压着一张照片。

是我,我爹,还有二叔的合影。

那是十几年前拍的了。

照片上,我才七八岁,被我爹和二叔一左一右地架在中间,笑得像个傻子。

我爹板着脸,一脸严肃。

只有二叔,笑得特别开心,露出一口大白牙。

照片的背面,有二叔的字。

“大哥,我知道你怨我。但小野是无辜的。陈家的债,到我们这一代,就该还清了。”

“还清”……

我看着这三个字,忽然间,福至心灵。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冲回家,把我爹留下的那本《净面规矩》翻了出来。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在我之前没注意到的一个角落里,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话。

“破而后立,血脉为引,方得新生。”

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批注。

是我爹的字迹。

“守义,哥对不起你。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拿着册子,瘫坐在地上。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我爹不是不知道二叔破了规矩。

他甚至……是默许,或者说,是引导了这一切。

二叔当年救我爹,献祭了阳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爹知道,二叔活不长了。

他也知道,陈家这门手艺,是个诅咒。

一代又一代,背负着别人的执念和邪祟,不得善终。

他不想让我,重蹈覆辙。

所以,他设了一个局。

一个用我二叔的命,和我自己的血,来破除这个诅咒的局。

“三清净面”的祭品规则,是真的。

但那只是表象。

它真正的作用,不是献祭,而是“激活”。

激活陈家子孙血脉里,那道用来镇压邪祟的“符”。

而激活的条件,极其苛刻。

需要施术者在自愿、无惧、且怀着守护至亲的决心的前提下,用自己的血,为另一个陈家血亲,挡下致命的邪祟攻击。

简单来说,就是我刚才在仓库里做的那样。

我爹知道我肯定会为了救二叔,选择牺牲自己。

他也算准了,那个“喜丧鬼”的等级,刚好能把二叔逼到绝境,又能让我有反抗的余地。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用二叔的死,和我的一时冲动,给我换来了一个“新生”。

从我眉心那道符文被激活开始,我就不再是普通的净面师了。

我成了这个诅咒的……终结者。

我爹,你好狠的心啊。

12.净面师,今天不上班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

等我回过神来,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我站起身,走到卫生间。

镜子里,我的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像是一道竖着的伤疤。

我知道,那不是伤疤。

那是我们陈家,刻在骨血里的传承。

也是枷锁。

我伸手摸了摸那道红痕。

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

我好像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我身体里缓缓流淌。

这股力量,很平和,但很强大。

我闭上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能“听”到,楼下邻居夫妻在吵架。

能“闻”到,隔壁王阿姨家炖的排骨汤的香味。

甚至能“感觉”到,一只流浪猫,正蜷缩在我家窗台下,瑟瑟发抖。

我的感官,被极大地放大了。

这就是“新生”吗?

用我爹的算计,和我二叔的命,换来的新生。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通,电话那头,是一个恭敬又带着一丝谄媚的声音。

“喂?是……是陈大师吗?”

“我是。你是哪位?”我的声音很平静。

“哎呀,大师,可算联系上您了!我是高俊的家人。我跟您说,我们家老宅最近闹鬼闹得厉害,我们请了好几个大师来看,都说……都说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阴魂不散……”

“所以呢?”

“所以我们想请您,再出手一次!价钱好商量!只要能让他安息,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我听着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高俊?

他的魂,早就被“喜喪鬼”当点心吃了。

现在在他家老宅里闹腾的,八成是些被他的罪行牵连,死不瞑目的受害者。

这是报应。

“没空。”

我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就要挂电话。

“哎,大师,别啊!”那头急了,“五十万!不,一百万!只要您肯出手!”

一百万。

要是搁在以前,我肯定眼睛都直了。

但现在,这个数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再说一遍,我没空。”

“为什么啊大师!您不是干这个的吗?”

“是。”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轻声说,“但净面师,今天不想上班。”

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号码。

我走到窗边,打开窗。

那只流浪猫被惊动,抬起头,用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我。

我笑了笑,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根火腿肠,剥开,扔了下去。

猫咪迟疑了一下,叼起火腿肠,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继承了陈家的手艺,也终结了陈家的诅咒。

从今以后,我会继续当一个净面师。

我会去倾听那些执念背后的故事,去化解那些不甘和怨恨。

我也会用我这把刀,去刮掉那些藏在人皮之下的邪祟和污垢。

但我不会再被规矩束缚。

也不会再被金钱左右。

我想接的活儿,我接。

我不想管的烂事,谁也别想逼我。

因为我爹,和我二叔,已经用他们的生命,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我眉心的那道红痕,微微发烫。

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

看着我,也守护着我。

而我,将带着他们的期望,在这条属于我自己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我叫陈野。

一个普普通通的,净面师。

只不过我的客户,都不是活人。

我的工作,也从今天起,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