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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的记闻鼓,敲一下,能买走一份不属于你的好记性,但得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换。

我那个不成器的堂弟,被我叔摁着脑袋,在子时三刻跟着鼓点哼了调,想买个“状元郎”的记性。

他成了神童,张口就是之乎者也,我叔和我婶乐开了花。可转头,我叔忘了祖传的酿酒手艺,我婶忘了回家的路,就连喂的狗都忘了它自己是条狗,开始满院子学猫叫。他们说我是嫉妒,是扫把星,要把我也绑去敲鼓,换个“孝子”的记性。

我看着那面越发诡异的破鼓,还有鼓后面那双一直盯着我家的眼睛,笑了。

你们买记性,我买凶。

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忘的。

1.我叔铁了心,要办那件蠢事

我叫陈安,大学毕业没找着班上,先回了老家陈家沟。

我叔陈大山,一辈子没啥大本事,就生了个儿子陈壮,指望他光宗耀耀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可惜我这堂弟陈壮,脑子里的水,比村口那条河还多。

考试回回垫底,打架次次第一。

陈大山愁得头发都快薅光了,天天在我家院子里转悠,嘴里念叨:“完了,全完了,老陈家要绝后了。”

我爸妈听得烦,索性回城里我姐那住几天,清净清净,留我一个人看家。

这下好了,陈大山直接把阵地转移到了我家。

这天下午,他提着半瓶剩酒,一屁股坐我家门槛上。

“安子,你说,你弟还有救吗?”

我正拿个破蒲扇扇风,闻言眼皮都懒得抬。

“叔,要不,送去学个厨子?或者汽修?”

“放屁!”陈大山眼睛一瞪,“我陈大山的儿子,能去干那种下九流的活?他得当官,当大官!”

我差点没被他逗乐。

就陈壮那脑子,考个村干部都得全村人帮忙作弊。

“叔,现实点。”

“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件顶现实的事。”陈大山压低声音,凑了过来,一股酒气熏得我直皱眉。

“我打算,去敲记闻鼓。”

我心里咯噔一下。

陈家沟有个老祠堂,祠堂里供着一面破鼓,叫“记闻鼓”。

祖上传下的规矩,这鼓不能在子时敲。

尤其是不能在子时敲响后,跟着鼓点哼调子。

说谁哼了,谁就能“买”走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好记性。

想当状元,它就给你一份状元是怎么读书的记忆。

想当富翁,它就给你一份富翁是怎么赚钱的记忆。

听着挺美。

但代价是,你得拿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去换。

换什么,没人知道。可能是健康,可能是运气,也可能是命。

这事邪乎得很,村里老人提起来都直摇头,把它当成头号禁忌。

“叔,你疯了?”我手里的蒲扇停了,“那玩意儿能碰?”

“怎么不能碰?”陈大山脖子一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就是给咱们后人用的吗?壮壮都这样了,再不拼一把,这辈子就毁了!”

“那也不能拿命去拼啊!”

“谁说要拿命拼了?”陈大山一脸不屑,“那些老家伙懂个屁!我打听过了,只要心诚,献祭点不值钱的东西就行。我准备了三只大公鸡,够诚心了吧?”

我看着他那张被酒精和幻想烧得通红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蠢,不是诚心。

跟一个魔鬼交易,你还指望它跟你讲道理?

“安子,叔知道你读过书,脑子活。这事,你得帮叔。”

“我帮不了。”我站起来,准备回屋,“叔,你赶紧把这念头掐了,不然准出事。”

“你敢!”陈大山一把拉住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去村里嚷嚷,说你看不起我们家,说你咒你堂弟一辈子没出息!”

这是典型的撒泼耍无赖了。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发冷。

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连脸都不要了。

“叔,你会后悔的。”

“后悔?”陈大山笑了,笑得特猖狂,“等我儿子成了状元,我后悔什么?我只会后悔没早点去敲!”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个男人,已经被他自己的执念,推进了深渊。

而我,好像也被他拽着,一起往下掉。

那天晚上,月亮黑得像块炭。

陈大山,真的带着陈壮,走向了祠堂。

2.鼓声响了,我弟哼出了那个调

我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不为别的,就怕真闹出人命。

老祠堂在村子最里头,黑灯瞎火的,跟个坟地似的。

我躲在一棵大槐树后面,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看着我叔和我婶,在祠堂门口摆开阵仗。

三只大公鸡,一捆香,还有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符水。

陈壮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脸上没半点表情,估计是吓傻了。

我婶王秀芬,也就是陈壮他妈,紧张得一个劲搓手。

“他爹,这……这真能行吗?我这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妇人之见!”陈大山低喝一声,“心诚则灵!待会儿鼓一响,你就让壮壮跟着哼,记住没?一定要跟着哼!”

王秀芬哆哆嗦嗦地点头。

我看着这场面,只觉得荒唐又可悲。

这就是所谓的父母之爱?用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去给儿子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墙上的挂钟,时针慢悠悠地指向了十二点。

子时到了。

陈大山深吸一口气,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鼓槌,走到那面记闻鼓前。

那鼓看着有些年头了,鼓面是某种不知名的兽皮,颜色暗沉,上面还有些奇怪的纹路。

“咚!”

第一声鼓响,沉闷,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

祠堂里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可那鼓声邪门得很,直接往脑子里钻。

“咚!咚!”

又是两声。

节奏很慢,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陈大山开始念叨起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求老祖宗显灵,赐我儿陈壮状元之才,光我陈家门楣……”

念叨完了,他冲王秀芬使了个眼色。

王秀芬赶紧推了一把陈壮:“儿啊,快,跟着哼,跟着哼啊!”

陈壮还是不动,嘴唇发白,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鼓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

节奏开始变了,变得急促,像是催命。

“你个废物!快哼啊!”陈大C山急了,回头吼了一声。

就在这时,陈壮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他的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里没有焦点。

然后,他张开了嘴。

一道又干又涩,完全不成调的哼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嗯……嗯嗯……”

他竟然真的跟着鼓点哼了起来!

我心头一紧,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好!好儿子!”陈大山激动得满脸通红。

王秀芬也是喜极而泣,抱着陈壮的胳膊不撒手。

他们没注意到,祠堂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那面记闻鼓的鼓面上,那些暗色的纹路,似乎……动了一下。

就像是活了过来。

鼓声停了。

四周瞬间陷入死寂。

陈壮的哼声也停了,他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壮壮!”王秀芬尖叫起来。

陈大山也慌了神,赶紧过去探鼻息。

“没事,没事,还喘气呢,就是晕过去了。”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声音里的颤抖,谁都听得出来。

我从树后走出来。

“叔。”

陈大山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你个小兔崽子,你在这干什么?偷看我们家笑话?”

“赶紧送他去医院。”我没理会他的指责,指了指昏迷的陈壮。

“去什么医院!这是老祖宗显灵了!过一会儿就好了!”陈大山还嘴硬。

可就在这时,祠堂里,那面记闻鼓,毫无征兆地,自己响了一下。

“咚!”

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三个人,汗毛倒竖。

我清楚地看见,我叔和我婶的脸,瞬间白得跟纸一样。

他们也怕了。

恐惧,终于压过了他们心里那点可笑的贪婪。

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接下来要付出的代价,会是他们根本承受不起的东西。

3.他成了神童,代价是家没了

陈壮醒了。

第二天早上醒的。

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喊饿,也不是喊渴,而是坐起来,看着窗外的麻雀,开口念了一句诗。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字正腔圆,神情专注。

我叔陈大山和我婶王秀芬,当时正在床边抹眼泪,一听这话,眼泪直接憋回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狂喜。

“儿啊,你……你刚说啥?”王秀芬颤抖着问。

陈壮转过头,看着他妈,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书卷气。

“母亲,有何吩咐?”

“我……我……”王秀芬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一个劲地拍陈大山的胳膊。

陈大山也是老脸涨红,嘴巴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壮壮,你再……再说一个?”

陈壮点点头,略一思索,又开口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下,陈大山彻底绷不住了。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嗷的一声就哭了。

“显灵了!老祖宗真的显灵了!我儿子成神童了!哈哈哈哈!”

他抱着陈壮又哭又笑,王秀芬也在旁边跟着掉眼泪。

我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堪比认亲现场的闹剧,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陈壮以前是什么样?提着裤子满村跑,看见狗都想踹两脚的混世魔王。

现在这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样子,根本不是他。

就像是……身体里换了个人。

中午,陈大山破天荒地要亲自下厨,说要给我这“未来状元郎”堂弟做顿好的。

他家是开小酒馆的,祖传的酿酒手艺,加上一手好菜,在十里八乡都挺有名。

尤其是他的拿手菜,一道叫“醉香鱼”的,味道绝了。

可今天,他在厨房里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传出来的不是香味,而是一股焦味。

我走进去一看,锅里的鱼已经成了黑炭。

陈大山正拿着锅铲,满头大汗地愣在灶台前,一脸茫然。

“叔,你这盐放了三遍了。”我指着旁边空了的小盐罐说。

“啊?”陈大山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困惑,“我……我刚才在干嘛来着?这鱼……这鱼该怎么做来着?”

他说着,竟然真的开始回忆,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不对啊,先放油,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忘了。

他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厨艺,给忘了。

这就是代价吗?

用祖传的手艺,换儿子一个虚假的未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王秀芬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他爹!他爹不好了!快,咱家的账本呢?今天老李头要来结账,我找不着账本了!”

陈大山更懵了:“账本?什么账本?不一直是你管着吗?”

“是我管着啊!可我忘了放哪了!”王秀芬急得直跺脚,“我就记得昨天下午还拿着看了,可今天早上起来,死活想不起来放哪了!”

我看着他们俩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厨房里乱转,一个忘了手艺,一个忘了东西放哪。

而隔壁屋里,还传出陈壮摇头晃脑的吟诗声。

这个家,从根上开始烂了。

我突然想笑。

他们用最重要的东西,换来了一个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看起来,似乎很公平。

可他们不知道,这场交易,才刚刚开始。

鼓声要的,远不止这些。

4.全村人看我家的眼神,都不对了

事情开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陈壮的“神童”之名,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起初大家还不信,以为是陈大山喝多了吹牛。

直到有天,村长家的大学生儿子回来,闲着没事,拿了本《论语》去考陈壮。

结果,陈壮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引经据典。

那大学生当场就傻了眼,回去跟村长一说,村长又跟全村人一说。

这下,陈家沟炸了锅。

人人都说陈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文曲星下凡。

陈大山和王秀芬走路都带风,见人就笑,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们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家酒馆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

陈大山忘了怎么做菜,王秀芬忘了怎么算账。

酒还是那个酒,可菜不是那个味了。

老主顾们来了一次,摇摇头走了。

来了两次,叹口气也走了。

现在,小酒馆门口罗雀,苍蝇都懒得飞进去。

可我叔我婶不在乎。

他们觉得,跟儿子的前途比起来,这点损失算个屁。

只要儿子将来当了大官,什么都有了。

我看着他们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

劝不了。

一个沉浸在美梦里的人,你拿针扎他,他只会觉得你是在害他。

可我知道,梦总有醒的时候。

而且,醒的方式,可能会很残酷。

村里人看我家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一开始是羡慕,是嫉致。

后来,就变成了躲闪和恐惧。

最先出事的是隔壁的刘婶。

有天下午,她来我家借酱油,正好碰见陈壮在院子里背诗。

刘婶夸了两句:“壮壮真出息了啊。”

陈壮冲她笑了笑。

就这么一笑。

第二天,刘婶家养了五年的大黄狗,疯了。

见人就咬,眼睛通红,最后被村里的联防队用棍子打死了。

刘婶哭得死去活来,逢人就说,她家大黄狗就是看了陈壮一眼,才中了邪。

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紧接着,村东头的张大爷,因为夸了陈壮一句“这孩子将来准有大出息”,回家路上就平地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断了。

村西头的李家媳妇,不过是摸了摸陈壮的头,说这孩子真机灵,转头她儿子就从树上掉下来,磕破了脑袋。

一件件,一桩桩。

所有跟陈壮有过接触,并且夸过他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倒了霉。

流言蜚语,开始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

他们不再说陈壮是文曲星下凡了。

他们说,他是扫把星,是妖孽。

说他把别人的好运气,都吸到自己身上去了。

看我叔我婶的眼神,也从羡慕,变成了憎恶和畏惧。

陈大山和王秀芬的好心情,终于被这些流言蜚语给冲没了。

他们开始害怕,开始不安。

晚上睡觉都得把门窗锁得死死的,生怕有人摸进来下黑手。

陈壮还是那个陈壮,每天吟诗作对,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察觉。

可这个家,已经被彻底孤立了。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很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

记闻鼓的交易,从来都不是一家一户的事。

当它开始索要代价的时候,会把所有与你相关的人,都拖下水。

这盘棋,越来越大了。

5.他们不认错,还想再敲一次鼓

村里的孤立,让我叔我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们不敢出门,一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

小酒馆的门上,甚至被人用红油漆写了两个大字——“妖孽”。

陈大山气得浑身发抖,抄起菜刀就要出去拼命,被我死死拦住了。

“叔!你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欺负咱们?”陈大山眼睛通红,像一头困兽。

王秀芬在旁边哭哭啼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看着他们俩,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安子,你说,这是不是……是不是老祖宗怪罪我们了?”陈大山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在抖,“是不是我们给的祭品不够,老祖宗生气了?”

我愣住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想的,竟然还是这个。

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自己错了”这个选项。

他只会觉得,是祭品不够,是心不够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叔,收手吧。”我看着他,“把陈壮送出去,离村子远远的。这件事,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行!”陈大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儿子的前途才刚开始,怎么能走!走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什么前功?你看看现在这个家,还像个家吗?”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现在不像,以后就像了!”陈大山固执地吼道,“等壮壮考上状元,当了大官,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我绝望了。

这个人,已经彻底被自己的执念吞噬了。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接下来说的话。

“安子,我觉得,是祭品的问题。”他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一种疯狂的光,“三只公鸡,可能不够。老祖宗要的,可能是……更大的东西。”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叔,你……你想干什么?”

“咱们再去敲一次!”陈大山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这次,咱们用点特别的祭品!我听说,村后山那头老黄牛,活了快二十年了,有灵性!咱们把它牵去,献给老祖宗!这次,肯定能成!”

疯了。

他彻底疯了。

为了他那个所谓的状元儿子,他要再去触碰那个禁忌。

而且,还要搭上一条老黄牛的命。

“我不同意!”我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

“这事由不得你!”陈大山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一块绑了去!你也是陈家的人,你的血,说不定老祖宗更喜欢!”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仅疯了,还入了魔。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侄子。

像是在看一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祭品。

那天晚上,他真的叫了几个沾亲带故的本家,趁着夜色,要去后山偷牛。

我挡在门口,不让他们出去。

“陈安!你给我滚开!”陈大山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们陈家的事,要你一个外人管?”

“叔,我再说一遍,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我抄起墙角的扁担,横在胸前。

“反了你了!”陈大山气急败坏,“给我上!把他绑起来!”

那几个本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我围了过来。

就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王秀芬的声音。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大山第一个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我了,疯了似的冲进屋。

我也赶紧跟了进去。

屋里的景象,让我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秀芬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指着床上,抖得说不出话。

床上,陈壮正躺在那。

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就像是一颗被迅速抽干了水分的果子。

他的皮肤开始起皱,头发开始变白。

短短几秒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小老头。

而他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之乎者也……子曰……诗云……”

6.祖宗日记:这不是许愿机,是催命符

陈壮变成小老头这件事,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我叔陈大山的头上。

他所有的疯狂和执念,瞬间被浇灭了。

他瘫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夜白头”的儿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秀芬已经吓晕过去了。

那几个本来要帮着去偷牛的本家,一看这阵仗,连滚带爬地跑了,跑之前还不忘在门口啐一口,骂了句“晦气”。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我看着床上的陈壮,心里没有半点同情。

这是他自找的。

或者说,是他父母替他找的。

我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还活着。

“叔。”我开口,声音很平静,“现在,你还想去敲鼓吗?”

陈大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悔恨,但更多的,是茫然。

他想不通。

为什么会这样?

老祖宗不是显灵了吗?为什么又要收回去?还要用这么恶毒的方式?

“安子……救救壮壮……”他抓住我的衣服,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读过书,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拨开他的手。

“办法我没有。但源头,我知道在哪。”

我转身,走向祠堂。

陈大山愣了一下,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

祠堂里,还是那么阴森。

那面记闻鼓,静静地立在那,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我绕着它走了一圈,仔细观察。

鼓的底座,是一个厚重的石墩。

石墩的背面,我发现了一些刻痕。

不像是字,倒像是什么图谱。

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凑近了看。

借着光,我看到石墩的缝隙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我用手指抠了抠,竟然抠出来一个油纸包。

包得很严实。

我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本线装的、已经泛黄发脆的小册子。

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四个字——《陈氏家录》。

是日记!

我赶紧翻开。

里面的字迹很潦草,是用文言文写的。

我连蒙带猜,大概看懂了内容。

这本日记,是陈家一位叫陈清源的先祖写的。

日记里记载了这面记闻鼓的来历。

原来,这鼓根本不是什么许愿机。

它是一种……封印。

陈清源的年代,村里出过一个邪物,能吸食人的记忆和精气。

村里人为了对付它,请来高人,用一张上古异兽的皮,做成了这面鼓,将邪物封印在了鼓中。

而敲鼓,不是许愿,是在……喂食。

每一次鼓响,都是在用祭品的生命力和一部分记忆,去安抚鼓里的邪物。

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敲鼓,并且有人用自己的精神去与之共鸣(也就是哼调子),就等于是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让鼓里的邪物,可以暂时将一部分力量,投射到那个人身上。

所以,陈壮才会突然变得博学。

那不是他自己的才华,那是鼓里那个邪物,不知道从多少个倒霉蛋身上吸来的、驳杂的记忆碎片。

而代价,就是陈壮自己的生命精气。

鼓,给了他一个“状元”的记忆幻象。

然后,开始疯狂地吸食他的生命力,作为报酬。

至于我叔忘了手艺,我婶忘了东西,邻居家的狗疯了,张大爷摔了腿……

这些,都不是鼓直接造成的。

而是因为陈壮和鼓建立了联系,他本身,就成了一个小型的“邪物”,一个移动的诅咒源。

他会无意识地吸走身边人的好运和重要的东西,来维持自己那个虚假的“神童”身份。

他变得越“聪明”,身边的人就会越倒霉。

直到他被彻底吸干,或者,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被他克死。

我把日记的内容,一字一句地翻译给我叔听。

每说一句,他的脸就白一分。

听到最后,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冲着记闻鼓,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我错了……老祖宗,我错了啊……我不该贪心……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他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我冷冷地看着他。

现在知道错了?

晚了。

魔鬼的交易一旦开始,就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

日记的最后一页,陈清源用血红的笔迹,写下了一行字。

“鼓不可破,邪不可出。然,鼓有鼓灵,邪有克星。陈氏后人,若遇大难,可寻……守鼓人。”

守鼓人?

我们村,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看着那面平静的鼓,突然觉得,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7.这村里,还藏着一个守鼓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叔家彻底成了禁地。

没人敢靠近,连送水的都不愿意往他家门口过。

陈壮还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时候会说几句梦话,全是些我听不懂的古文。

陈大山和王秀芬彻底垮了,整天以泪洗面,抱着那本日记翻来覆去地看,希望能从里面再找出点什么救命的法子。

而我,则开始在村里,不动声色地寻找那个所谓的“守鼓人”。

日记里没写守鼓人是谁,只说他世代守护着记闻鼓的秘密。

我首先怀疑的是村长。

他是一家之长,知道些秘密很正常。

我找了个借口去他家,旁敲侧击地问了半天关于祠堂和记闻鼓的事。

村长说来说去,都是些陈词滥调,什么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之类的。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要么他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他藏得太深。

我又去问了村里几个年纪最大的老人。

他们也只知道记闻鼓是禁忌,碰不得,至于更深层的东西,一概不知。

线索,似乎断了。

难道是那位写日记的先祖,把这事写错了?

或者,守鼓人这一脉,已经断了?

我有点烦躁。

这天傍晚,我一个人溜达到村口。

村口有个杂货铺,老板是个老头,姓秦,我们都叫他秦大爷。

秦大爷有点瘸,据说年轻时候摔的。

他为人很和善,不爱说话,总是笑眯眯地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个半导体收音机,听着吱吱呀呀的戏曲。

我走进去,买了包烟。

“秦大爷,生意怎么样?”我跟他搭话。

“就那样。”他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年轻人,不在城里待着,跑回这穷乡僻壤干嘛?”

“城里不好混。”我点上烟,吸了一口,“还是家里清净。”

“清净?”秦大爷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东西,“我看,未必吧。”

我心里一动。

“大爷,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陈大山家的事,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他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了点,“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我只是想不通,那面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盯着他的眼睛。

秦大爷沉默了。

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很轻。

“那不是鼓。”

“那是什么?”

“是个……笼子。”

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笼子!

这个形容,比日记里写的“封印”更让人毛骨悚然。

“大爷,你……”

“我姓秦,不姓陈。”他打断我的话,像是在撇清什么,“你们陈家的事,我一个外人,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说着,就把收音机的声音又调大了,摆明了是送客的意思。

我没再追问,转身走出了杂货铺。

但我知道,我找对人了。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落魄的瘸腿老头,就是我要找的守鼓人。

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他又为什么说自己是外人,管不着?

日记里明明说,守鼓人是克星。

他为什么见死不救?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感觉我像是在剥一个洋葱,每剥开一层,都会有新的辛辣冒出来,呛得我眼泪直流。

这个村子,藏着的秘密,远比一面鼓要多。

8.我找到了他,他却说这是报应

我没有再去直接找秦大爷。

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嘴比石头还硬,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我得换个法子。

我开始研究那本《陈氏家录》。

既然秦大爷是守鼓人,那日记里,肯定有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我逐字逐句地看,连纸张的边角都不放过。

终于,在日记的夹层里,我发现了一张极薄的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秦氏一脉,世代为仆,镇守邪物,然百年前,陈氏负之,血债未偿。”

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陈氏负之,血债未偿!

原来是这样。

秦家,根本不是什么外人,他们是陈家的仆人,或者说是守护者。

但陈家,在一百年前,做了对不起秦家的事。

难怪秦大爷那么说。

他不是不管,是恨。

他是在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陈家的人,为了一百年前的旧账,付出代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俗异闻了,这是延续了百年的家族仇怨。

我拿着那张纸条,再次走进了秦大爷的杂货铺。

天已经黑了,他正准备关门。

“秦大爷。”我叫住他。

他回头,看见我手里的纸条,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愤怒和一丝悲凉的复杂表情。

“你从哪找到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日记里。”我把纸条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报应,都是报应啊……”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他关上店门,把我让进了里屋。

里屋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他给我倒了杯水,开始讲那个一百年前的故事。

原来,秦家的祖先,是当年那位封印邪物的高人带来的童子。

高人走后,童子就留了下来,改姓秦,世代负责看护记闻鼓,并且掌握着唯一能够暂时安抚,甚至利用那邪物力量的方法。

而陈家,则负责供养秦家。

两家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一百年前,当时陈家的一个少爷,跟我叔一样,也想走捷径。

他逼着当时的守鼓人,也就是秦大爷的爷爷,教他操控邪物力量的法子。

秦大爷的爷爷不从,就被他活活打死了。

那个陈家少爷,自己摸索着敲了鼓,也确实风光了一阵子。

但最后,下场比陈壮还惨,直接被吸成了人干。

从那以后,陈家就刻意抹去了关于守鼓人的所有记载,只留下了“子时不能敲鼓”这条禁忌。

而秦家,也从守护者,变成了被遗忘的边缘人。

秦大爷这条腿,就是小时候被村里陈家的孩子打断的。

他们骂他是“怪物家的崽子”。

“一百年了。”秦大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怆,“你们陈家人,骨子里的贪婪,一点都没变。”

“所以,你就看着我叔他们去送死?”我问。

“不然呢?”他抬起头,直视着我,“我为什么要救一群打断我腿、害死我爷爷的人的后代?”

他的话,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

我无话可说。

从他的角度,他做的,没有错。

这是我们陈家欠他的。

“那陈壮……没救了吗?”我还是不死心。

秦大爷沉默了很久。

“有。”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上锁的木箱子,“解铃还须系铃人。鼓,是谁敲的,就得谁去把它‘哄’好。”

他打开箱子。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套……造型极其古怪的行头。

一件黑色的长袍,一顶高高的帽子,还有一个,画着诡异笑脸的面具。

“这是……”

“这是‘请神’的行头。”秦大爷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鼓里的那个东西,不是神,但它喜欢别人把它当神。你要救你堂弟,就得穿上这身衣服,去跟它……聊聊。”

9.我穿上戏服,成了鼓的主人

穿上那身行头的感觉,很奇怪。

袍子很沉,像是浸过水。

面具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视野也变得很窄,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秦大爷说,这叫“遮人眼,通鬼神”。

意思就是,穿上这身,你在“它”眼里,就不是你了,而是一个可以跟它平等对话的角色。

“记住,待会儿进了祠堂,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面具。”秦大爷在我身后叮嘱,“也别回头,更别出声。你所有的意图,都通过鼓点来传达。”

他给了我一对小小的、像拨浪鼓一样的鼓槌。

“这是‘问心槌’。用它敲鼓,敲的不是鼓皮,是鼓里的那个东西的心思。”

我拿着那对小鼓槌,手心全是汗。

这哪是救人,这简直就是去跟一个百年老鬼谈判。

还是在人家老巢里。

又是子时。

我一个人,穿着那身滑稽又诡异的衣服,走进了祠堂。

陈大山也想跟进来,被秦大爷拦在了外面。

“他现在进去,只会被当成点心。”

祠堂里,那面记闻鼓静静地立着。

可在我戴上面具的眼睛里,它好像不一样了。

鼓面上那些纹路,在缓缓地流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鼓的周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我按照秦大爷教的,走到鼓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在外面跟我说,要有耐心。

那个东西,很傲慢,得等它先“看见”你。

我站了大概有十分钟,腿都快麻了。

突然,我感觉周围的温度,又降了。

一股阴冷的风,贴着我的后脖颈吹过。

我忍住回头的冲动,握紧了手里的问心槌。

“咚。”

鼓,自己响了一下。

声音很轻,像是在打招呼,也像是在试探。

秦大爷说过,这是它在问:“你是谁?”

我举起问心槌,按照他教的节奏,轻轻地在鼓边敲了三下。

“嗒,嗒,嗒。”

这个节奏,代表的意思是:“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鼓沉默了。

祠堂里安静得可怕,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大概一分钟。

“咚……咚咚……”

鼓声又响了,这次的节奏很奇怪,断断续续,还带着一丝……轻蔑?

秦大爷说过,这个节奏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交易?”

来了,下马威。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鼓槌,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敲了下去!

节奏又快又急,像暴风雨!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这个节奏,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它的意思只有一个:“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命令你的!”

对付这种东西,你越怂,它越欺负你。

你得比它更横!

我这一通乱敲,似乎把它给敲懵了。

鼓声停了。

整个祠堂里的黑气,都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

我知道,我赌对了。

它被激怒了,但同时,它也开始正视我了。

“咚!”

一声沉重的鼓响,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这次的意思很明确:“你要什么?”

我没有再敲鼓。

而是转身,走到祠堂门口,一把将门拉开。

门外,陈大山和秦大爷正紧张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陈大山,然后又指了指祠堂外面,我家的方向。

意思很明白:把他儿子,还回来。

鼓,没有回应。

祠堂里的黑气,越发浓郁,甚至开始朝着门口蔓延。

秦大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好!它要反噬!”

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身后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要把我整个人都拖进鼓里去!

我戴着的面具,开始剧烈地抖动,像是要被撕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我没有后退,反而转过身,迎着那股吸力,朝着记闻鼓,猛地扑了过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那面鼓!

然后,我把嘴凑到鼓面上,用只有我和它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你想要的,不是他那点可怜的精气。你想要的,是那个一百年前,打死你守护者的人的后代,对不对?”

“你想报仇,我帮你。”

“但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我话音刚落。

所有的黑气,所有的吸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祠堂里,恢复了平静。

那面记闻鼓,静静地被我抱着,鼓面冰凉。

我感觉,它好像……默认了。

我,一个陈家的后人,穿着秦家的行头,用最蛮横的方式,暂时收服了这只被关了一百多年的恶鬼。

我成了这面鼓的新主人。

10.烂摊子,还得我这个外人来收

我脱下那身行头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

秦大爷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佩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你……比你们陈家任何一个祖宗,都有种。”他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没理他,直接问:“陈壮怎么样了?”

陈大山已经疯了似的跑回家了。

我跟秦大爷也赶紧跟了过去。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见王秀芬的哭喊声。

“活了!活过来了!”

我们冲进屋。

床上,陈壮那张苍老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年轻。

皱纹抚平,白发转黑。

不过几分钟,他又变回了那个我们熟悉的,十几岁的少年。

他睁开眼,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们。

“爸,妈……我怎么了?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陈大山和王秀芬抱着他,哭得像两个孩子。

我看着这一家三口“劫后余生”的场面,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事情,还没完呢。

陈壮是恢复了,可那些被他吸走的运气,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都还在外面飘着。

这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而收拾这个摊子的人,只能是我。

第二天,我做主,把我叔家的小酒馆,暂时关了。

然后,我列了一张单子。

上面,是这段时间,所有跟陈壮接触过,并且倒了霉的人的名字。

隔壁疯了狗的刘婶。

摔断了腿的张大爷。

儿子磕破头的李家媳妇。

……

一共七户人家。

我拿着单子,一家一家地去登门道歉。

当然,不是以我叔的名义。

是以我自己的。

我没提什么记闻鼓,什么邪物。

我只说,我堂弟前段时间生了场怪病,脑子不清醒,冲撞了大家,我们家愿意赔偿所有的损失。

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我给的价钱,比他们实际损失的,要多得多。

一开始,他们还爱答不理,甚至想拿扫帚赶我走。

可看到我拿出来的现金时,他们的态度,明显就变了。

没人跟钱过不去。

尤其是,当这笔钱,足够让他们忘记之前那些不愉快的时候。

一下午的时间,我跑遍了七户人家。

钱花出去了不少,都是我这几年自己攒的。

但换来的,是他们愿意“原谅”的态度。

虽然我知道,这种原谅,很廉价。

但目前,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晚上,我回到家。

陈大山和王秀芬坐在院子里,一脸的局促和不安。

“安子……听说,你把钱都赔给他们了?”陈大山小心翼翼地问。

“嗯。”

“那钱……都是你自己的?”

“嗯。”

陈大山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个大男人,低着头,搓着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王秀芬在旁边,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安子,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那点怨气,突然就散了。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他们是蠢,是贪,是自私。

但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两个望子成龙,却用错了方法的普通父母。

“叔,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开口说,“但有些事,得让你们知道。”

我把我跟鼓的“交易”,告诉了他们。

当然,隐去了关于陈家和秦家恩怨的那部分。

我只告诉他们,鼓里的东西,盯上咱们陈家了。

因为它觉得,一百年前,有个姓陈的,骗了它。

所以,它要找陈家的后人,讨债。

“那……那怎么办?”王秀芬吓得脸都白了。

“它现在,暂时听我的。”我说,“但我不知道,能镇住它多久。”

我看着陈大山,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第一,永远不准再靠近祠堂半步。”

“第二,忘了你们那个‘状元儿子’的梦,让陈壮,该干嘛干嘛去。”

“第三……”我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去给秦大爷,磕头认错。”

11.我让叔叔下跪,只为百年旧账

让陈大山去给秦大爷磕头,比让他去死还难。

“凭什么!”他脖子一梗,又恢复了那副倔驴的样子,“他一个瘸老头,我凭什么给他磕头?”

“就凭他爷爷,是替你们陈家人死的。”我冷冷地说,“就凭他这条腿,是你们陈家人打断的。”

我把那段百年的恩怨,原原本本地,当着我叔我婶的面,说了出来。

他们俩听完,都傻了。

脸上,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揭开伤疤的难堪。

很显然,这些事,他们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只是在陈家人的集体潜意识里,这些都是被刻意遗忘和掩盖的“不光彩”的历史。

现在,被我这个“外人”,血淋淋地扒了出来。

“那……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王秀芬还在嘴硬。

“没关系?”我笑了,“那记闻鼓里的东西,可不这么想。它现在,就把这笔账,算在你们儿子头上了。你们要是不想让陈壮再变回那个小老头,最好就按我说的做。”

这句话,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提到陈壮,他们所有的嘴硬和不甘,都瞬间瓦解了。

那天下午,陈大山和王秀芬,真的去了秦大爷的杂货铺。

我没跟着去。

有些事,得让他们自己面对。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我只知道,那天晚上,秦大爷提着一瓶老酒,来我家了。

这是我记事以来,他第一次踏进我们陈家的院子。

他没跟我叔我婶说话,直接把酒放我桌上。

“陪我喝点。”

那天,我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喝了一整瓶白酒。

他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

他只是喝多了,抱着那个破了边的酒瓶子,一遍又一遍地,哭着喊“爷爷”。

我知道,压在他心里几十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陈家的烂摊子,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村里人拿了钱,虽然背地里还是会议论,但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陈壮也彻底好了,就是把之前“买”来的那些诗词歌赋,忘得一干二净。

他又变回了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年。

陈大山为此消沉了好几天,但看着活蹦乱跳的儿子,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

他听了我的建议,托关系把陈壮送去城里的技校,学汽修了。

用他的话说:“当不了状元,能养活自己也行。”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我心里,却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因为我知道,最大的那个烂摊子,还没解决。

就是祠堂里那面鼓。

我跟它达成了交易,我成了它名义上的主人。

可我不知道,这个交易的期限,是多久。

也不知道,当我无法再满足它的“胃口”时,它会怎么反噬我。

或者说,反噬整个陈家。

我问过秦大爷。

他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重置。

用一个足够强大的“祭品”,去彻底洗掉鼓里那个东西,对陈家的百年怨念。

让它重新陷入沉睡。

“什么样的祭品,才算足够强大?”我问。

秦大爷看着我,眼神很深邃。

“一个活人,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我明白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初,陈家的人,因为“贪婪”,唤醒了它。

现在,也必须有一个陈家的人,用“牺牲”,来让它安息。

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12.一切复原,但我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我选择了一个月圆之夜。

秦大爷说,月圆之夜,阴阳调和,是重置记闻鼓最好的时机。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叔我婶。

我只跟秦大爷一个人,走进了祠堂。

没有那身奇怪的行头,也没有问心槌。

我就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站在了记闻鼓面前。

“想好了吗?”秦大爷问我,“一旦献祭了记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想好了。”我说。

“你打算,献祭哪一段?”

我笑了笑。

“我这二十多年,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记忆。父母的爱,朋友的情,这些都太普通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鼓面上。

“所以,我打算,把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一段记忆,给它。”

“哪一段?”

“就是我……收服它的这段记忆。”

秦大爷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回放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

从我叔决定敲鼓,到陈壮变成神童,再到全家被孤立,他变成小老头。

从我发现日记,到找到守鼓人,再到我穿着戏服,跟鼓里的东西对峙。

所有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

然后,我在心里,对那面鼓说: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我,陈安。一个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这段记忆,够不够分量?够不够让你忘记那些陈年旧怨?”

我能感觉到,鼓面,传来了一丝轻微的震动。

像是在回应我。

也像是在……兴奋?

紧接着,我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抽走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旋转。

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秦大爷那张,又是敬佩,又是惋惜的脸。

……

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我自己家的床上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坐起来,感觉头有点疼,像是宿醉。

我怎么了?

我看了看手机,日期没错。

我好像……忘了点什么。

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想了。

我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出院子。

院子里,我叔陈大山正在劈柴,我婶王秀芬在旁边择菜。

看见我出来,他们都笑了。

“安子,醒了啊?昨晚喝那么多。”陈大山说。

我喝多了?

哦,好像是。

我记得,昨天是堂弟陈壮去技校报到的日子,我们一家人,好像……出去吃了顿饭?

嗯,应该是。

“叔,壮壮到了吗?来电话没?”我问。

“到了到了,刚打过电话,说学校挺好的,让我们放心。”王秀芬笑着说。

“那就好。”我也笑了。

一切都挺好的。

阳光,院子,家人。

岁月静好。

就在这时,我看见村长领着几个人,抬着一面……破鼓,从我家门口路过。

那鼓看着挺旧的。

“村长,这是干嘛去啊?”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村长回头,看见我,乐呵呵地说:“哦,祠堂那面老鼓,放着也是占地方,没什么用,我们寻思着,把它处理掉,省得有些不懂事的孩子瞎敲。”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也没多想。

一面破鼓而已,处理了就处理了吧。

我看着他们把那面鼓抬走,抬向村口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那面鼓……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而且,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能就这么处理掉。

可到底为什么重要,我又完全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头疼。

我转身回了屋,准备给自己泡杯茶。

我没注意到,在我转身的一瞬间。

村口,杂货铺的柜台后面,瘸腿的秦大爷,正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很深、很深的……悲哀。

而在他旁边的收音机里,正吱吱呀呀地,唱着一句戏词。

“旧事东流,覆水难收……”